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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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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被他这般撞见,着实有些尴尬。松赞干布抱着麻花儿出了草丛,对麻古辑了一礼。他并不认识麻古,当然也不知道二人之间的种种恩怨。只是这时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古怪,便道:“多谢先生救我二人性命!”

麻古望着皓皓圆月,深深叹了口气,道:“哎!既种如是因,便得如是果,一切皆为心造。”

松赞干布不禁一怔,却见麻古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松赞干布大惊道:“先生这是为何?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上前两步,便要将麻古扶起。

麻古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望着远处连绵屹立的白帝山,幽幽道:“我心中有愧,是我害了褚家上下六十三条人命!”

麻花儿听他说起褚加惨案,只觉得眼前又闪现那一夜戚光与他的对话。

她摇了摇头,哽咽着道:“不,不,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麻古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麻花儿身旁。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低低颂着。麻花儿只觉得一阵舒爽的热力从头顶流到全身,一时间心中的痛苦难过也减轻大半。只见麻古微微转过身去,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月光映在他的背影上,不再是往日里那个冷峻的白耳军大将军。只是一个平凡无力,垂垂老矣的老者罢了。

麻古摇了摇头,叹道:“天做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容!为了权力,我残杀褚家上上下下六十三条人命!为了权力,我做了独夫!我做了黑白城城主,做了白耳军大将军,可这些年来,我却从未有过一天的快乐。每次看到你,我便想到你爹爹,你娘亲,还有那些死在我手上的褚家人。”

麻花儿看着麻古,忽然大笑了起来,神情之间,似是听到了普天之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她笑着笑,忽然觉得原来这世间,便连笑也是这么难的。眼角的泪水随着笑容簌簌的流了下来,沾湿了身前一片。直到此时,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麻古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复杂,充满了异样的情愫。

麻古看着她,心中也是一阵难过。淡淡说道:“花儿,你现在明白了吧。”

松赞干布听了不禁大惊,只听麻古幽幽道:“其实我当年也是那翡翠之镜叛军的首领,嘿嘿!手底下跟着一群大荒遗民,整日都在谋划复国大计。但青丘之国局势稳定,我们这群人也只能徐徐图之。那一年,翡翠之镜有人想要篡权,我自觉有了机会,便暗中联系你爹爹。可你爹爹对元老院那群人忠心耿耿,那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没了办法,只好害了你爹爹。你娘亲夹在我和你爹爹之间,一方是她胞兄,一方又是她丈夫,她性情和你很像,都是刚烈女子,便自尽了。”难过,伤心,痛苦……顿时齐齐涌上了心头。

麻古望着天际,只觉一时间意兴萧然,顿了顿又道:“便是你娘去的那夜,我终于大侧大悟。原来这天下间,不是只有王图霸业。有些事情,比那些虚幻的王图霸业还要重要得多。我几番顿悟之下,终于想通了,只是我双手之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你家人,我家人也都死伤殆尽,却又能如何呢?虽然从翡翠之镜的叛军之中,彻底淡出,但也抛弃了过去的兄弟,妻子。若不是我这般抛弃妻子的行为,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了。所以你打也好,骂也好,便是杀了我亦好。只要能解了心头大恨,只要你能够快活,便一切都好!”

麻花儿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身下浮动的草野。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雾,看不清她的脸容,也不看不清她的神色。麻古淡淡一笑,伸出右手轻轻向空中抛出一把玉制小刀。

那玉制小刀缓缓飞到麻花儿面前,松赞干布见她伤心欲绝,心中也是柔肠百转。饶是他能言善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麻花儿痴痴看着眼前的小刀,脑海中却是幻想迭出。仿佛朦朦之中,看见了从未见过面的爹爹妈妈的脸容,又仿佛看见那一夜褚家六十三口命丧大将军府的惨状……

她抓起小刀,呆呆的向前走去,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一步,两步。草野随着风不住舞动。麻古微微一笑,缓缓地合上双目。三步,四步。她的脚下一滑,忍不住一阵踉跄。

松赞干布心中一阵紧张,大声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你们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

麻古淡淡一笑:“种善因,得善果。是我做的恶,便也须我来报还,这些都不可厚非。我便是对花儿再好上十倍,二十倍,却也不能挽回褚家上下性命,更不能挽回我过往的错误。”

松赞干布微微一愣,却也说不出话来。

五步,六步。

麻花儿看着面前闭目待死的老者,心中五味杂陈。他是自己的父亲,是娘亲的哥哥。他对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爱意,她记得小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他不顾辛劳,每日每夜都守在自己身旁。她大病初愈,他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那抹泪水,这许多年来,她都没有忘记过。但他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个残忍的杀害了她一家人的仇人!

一时间,脑海中一片茫然,也不知这刀应该不应该刺下去。麻古轻叹一声,心知麻花儿性子善良。若是要她这么看着从小便看她长大的自己,定然下不得手,当下转过身去,只等着她一刀刺来,便能寻得一个解脱。

松赞干布看着二人,心中却比二人还要紧张。这时也顾不得麻花儿是否也会怨恨自己,暗暗提起真气,只待出手相助。

麻古微微一笑,道:“我心意已决,你若是出手相救,我虽然得以苟活。但你救得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那时我以死谢罪,你又能如何,不过是早一些死,或是迟一些死罢了?”

松赞干布轻轻一叹,知道自己拦得他一次两次,哪儿里还能拦住三次五次?玉制小刀寒光一闪,向前刺去。麻花儿闭起双眸,呼道:“爹爹,妈妈!”忽听“哐啷”一声,小刀掉在草野上。麻花儿半跪在茫茫的草野上,低低哽咽:“爹爹,妈妈!”这一刺,终究还是没有刺下去。

麻花儿伏在草野上哽咽喘息,只觉得一时间喉中如烧如堵,连哭声也发不出来。只剩下泪水涔涔,悄然生息的润湿了身前的一片野草。原来,便是这几步也是那么那么的漫长而艰难!

松赞干布看着她这般凄伤绝望的样子,心中更觉痛如刀绞一样的难受。哪儿里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不住地纵声长啸。麻花儿埋首在他胸前,哽咽着,痛哭着,只觉得心中竟是一阵阵的安宁。只是紧紧地,紧紧地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中。泪水悄然无息,冷了夜,也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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