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松赞干布,又看了看麻花儿的尸体,他知道,在这个汉子的心里,麻花儿的分量很重。
他着实担心,这个西域大汉会从此一蹶不振。
叹一口气,循着一条小径溜出城门。一路之上松赞干布始终一声不吭,只是呆呆看着麻花儿,抓着麻花儿冰凉的手指。
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间茅草屋前,这是纯阳真人落脚的地方。将松赞干布和麻花儿的尸体放在床榻上,但松赞干布却像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纯阳真人轻轻一叹,出了草屋。为了避免被人寻到,纯阳真人特意安排了几个机关。
等了良久,也不见人追来,想必还在殿中争夺秘宝,无暇顾及他们三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到草屋,见松赞干布依旧抱着麻花儿的尸体,脸上无喜无悲。
纯阳真人知道,一个人若是悲伤,那么哭出来就会没事。但当一个人脸上无喜无悲的时候,那么,只能证明他心已经死了。
这才是悲伤的极致。
纯阳真人心里惊惧,李雪雁不知下落,若是松赞干布心死,那唐国和吐蕃之间恐怕真的就要开战了。
他虽然狂放不羁,但其实最是慈悲,不忍见两国生灵涂炭,想了想,劝道:“蛮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人已经过世,你再伤心,她也活不过来。何况你现在也受了重伤,若不及时医治,恐怕要留下病根!”
松赞干布依旧不声不响,只是呆呆抱着麻花儿的尸体。纯阳真人看着松赞干布,在草屋里来回走动。一个时辰过去,松赞干布依旧一动不动。纯阳真人叹息一声,一拳打烂一张桌子,大步走出屋子。
一连三天,松赞干布滴水不进,只是抱着麻花儿的尸体发呆。纯阳真人见他日渐消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想要劝慰,但他是个粗狂之人,生平豪气干云,哪里会这般软磨功夫?一连劝了三天,也不奏效。
第四日上午,纯阳真人实在忍无可忍,大步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看着松赞干布,怒道:“好小子,你是不是还要不吃不喝等死?”
见松赞干布不答,更加愤怒,一脚踢飞了床榻旁的饭菜,跟着将饭碗踩破。纯阳真人一把抓过松赞干布,大吼道:“你这个小子,要死吗?好,既然你这么懦弱,那我就成全你!”
见松赞干布仍旧不吭声,纯阳真人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从床上拉起麻花儿早已经冰凉的尸体,怒道:“她死了,已经死了,不能再活过来了,你还抱着她干什么?”
松赞干布始终毫无倒影的目光这时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他抬起头来,目光追着麻花儿的尸体。想要说话,但一连四日没有饮水,嗓子干咳无比,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伸出手,指向麻花儿的尸体,眼角却又流出泪来。
松赞干布艰难的向前爬去,那件月白色的袍子上蹭满了污渍,但他这时却以不管不顾,只是想重新将麻花儿抱回怀里。
纯阳真人看了心里又是悲愤,又是难过,道:“松赞干布,你在这里难过又有什么用?你难道不想替她报仇吗?你死了一了百了,大唐和吐蕃怎么办,李雪雁那小丫头又怎么办?你这么做实在是太自私了你知道吗?”
拉开麻花儿的尸体,接着道:“你是怕了那些人,所以才不敢反抗,不敢报仇,是不是?好,你就是个胆小鬼,懦夫!”
抬头看向门外,这时忍不住悲伤道:“李雪雁,你看看他,不过就是个胆小鬼,一个懦夫罢了!哈哈,哈哈!”
又道:“麻花儿,你看好的小子不给你报仇,你为他而死,到底值不值得,值不值得?”乱骂一通,血灌瞳仁。
松赞干布被他一通大骂,这时也不再爬向麻花儿。看向纯阳真人,眼睛流出热泪,想要说话,却因为太久没有吭声,说不出话来。
纯阳真人见他嘶嘶有声,打了个激灵。再看松赞干布,见他眼里总算有些生气,不由得一阵欢喜。不顾地上脏乱一团,手足并用爬向松赞干布,激动道:“你开口了,你开口了!”一股热泪自眼眶流了出来。
松赞干布颤抖着点头,一连四日油米不进,这时恢复生气,顿时燃起一股求生的渴望。用手抓向地上的饭菜,纯阳真人大喜,知道松赞干布既然吃饭,证明他有了求生的**。用手抓起青菜,塞到他手里:“你快吃,快吃,等一下我们去山下喝酒吃肉,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虽然一连四日没有吃饭,但纯阳真人深知,若是吃的太饱,反而对他身体不利。简单吃了一些,便将松赞干布拦住,道:“你受了伤,这几日耽搁了,今天再也不能耽误,我现在就给你治伤!”
松赞干布点了点头,纯阳真人将他抱回床上,这才小心翼翼开始治疗。松赞干布四日未曾合眼,这一合眼,立时睡了过去。待到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看着靠在凳子上睡觉的纯阳真人,松赞干布心里感激。这几日来,若不是有他开导照顾,恐怕自己早就死于非命了。
看着麻花儿的尸体,松赞干布一阵沉默,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孔上,依旧是那么美丽,那么娇蛮,只是这一次,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松赞干布叹一口气,从床上走下,抱起麻花儿的尸体,来到屋外。仔细打量屋外的风景,这里风光不错,又是极其幽静所在,倒是个安顿麻花儿的好地方。
拿起锄头开始挖坑,不知何时,纯阳真人也从草屋中跑来帮忙,松赞干布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和他多说。两人一起挖了良久,终于挖好了坑。纯阳真人放下锄头,拍了拍松赞干布的肩膀,知道他还有许多话要和麻花儿说,也不打扰,回到屋子。
松赞干布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便将麻花儿的尸体轻轻的放在坑里。他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柔,就像对待妻子,对待宝物一般。
他跪在地上,看着坑里的麻花儿,这时脸上再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温柔。对着麻花儿,轻轻说道:“你那日和我说,你,一会看我,一会看月。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月时很近。”
微微一笑,又道:“其实,那是因为你很像我的妻子,不止是相貌,连性情也很像。只是,我心里有了她,却再也容不下别人了。所以那段时间,我才会一直小心翼翼躲着你,即使我和她之间已经成见越来越深。”
话音一顿,道:“我想要保护你,便如同保护我的妻子,可是,这次又是你保护我,那狼牙棒本来应该打在我的身上,但你却……”
语音哽咽,“就像她一样,我不想伤害你们,但到头来还是伤害了你们。”
泪珠滚落,打湿了衣襟:“我知道你喜欢热闹,不喜欢孤单,所以你不要怕。日后我大仇得报,一定会回到这里,将你带回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