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又道:“明智将军府这些年里得了不少封赏,你回去以后,替我变卖了,都交给兄弟们好了,反正我明智孑然一身,也不要那些金银财宝带到地下!”
那人点了点头,眼中热泪盈眶。明智将军纵声长啸,心情大好,过了一阵才道:“黄沙尽头,不知日后又是哪路英雄名扬天下,只可惜壮志未酬,却不能尽展胸中报复!”
回过头来,对那人道:“三子,你也回去吧。对了,告诉你大哥那臭小子,日后敢做什么糊涂事,到了地下我也饶他不过!”
原来那人正是当初在泽水暗中背叛明智将军的李三,李三听到明智将军这句话,登时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大将军,当初……”还未说话,便被明智将军拦住。
明智将军笑道:“三元,你我一世人,两兄弟,何必说那么多!”
李三泪眼朦胧,看着明智将军眼中的深意,知道大将军恐怕早已知道自己的作为,但他仍旧说一世人,两兄弟。心中一震,大将军光风霁月,别人负他,他却不会负了别人!
重重磕了三个头,毅然离去。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了今天,不会忘了大将军!
入夜之后,晚风飒然而来,吹得人多了一层寒意。
明智将军在谷中已经等了三日,“胡斐”仍旧未来。随着一阵马蹄声,十三员铁骑当先而来。明智将军从篝火旁站了起来,负手来到十三人面前,道:“我二弟来了吗?”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咕噜”作响,一辆木车在山道之中颠簸而来,车上坐着一人,长须长髯,相貌清秀,不是胡斐又是谁?
胡斐坐在木车上,笑道:“明智将军别来无恙!”
明智将军大笑一声:“好个老二,看来你还认我这个大哥!”
胡斐道:“一世人,两兄弟,我又怎会不认?”
话音未落,便听一人朗声笑道:“看来你们再想做兄弟,恐怕要到了下面才行了!”只见山谷之上,突然亮起连天火把,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老者站在最前,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正是翡翠军上层人物!
“两位别来无恙!”明智将军笑道。
翡翠军二当家笑道:“不劳大将军和胡将军挂念,身体一向好得很!只是前些日子总是睡不踏实,想来今夜之后,这一切便会好了!”
“是么?”明智将军不置可否的回答,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胡斐笑了笑,“明智将军,你却不问一问,他们为何在今夜之后,一切便都好了!”
明智将军戏虐大笑:“我何必要问?反正咱们那一彪人马已经到了泽钴,我看天亮以后便会去正式拜会!”
翡翠军二当家大惊失色,这时方才回过神。原来明智将军和胡斐到此,便是故意要吸引各家的注意!
明智将军定下此策,便是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置诸死地,至于生或不生,还是不生的好。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峥嵘岁月,若是突然平淡下来,可要无聊烦恼死了。
谈笑风生之中,明智将军回复了以往明智将军的气势,虽然处身在这谷底,但还是毅然决然发起了进攻,身后的将士们也同样如此。因为这些年,他们不曾将后背面向敌人,也从没有让敌人主动进攻的经历。
他们崇尚的是进攻,进攻,再进攻。因为这只部队的魂魄便是如此!
随着一通鼓响,山上谷下正式开始了白刃战。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今日没有退路,双方最终只有一方能活着出谷。翡翠军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止入了局,还上了当。只是这时说什么也都晚了,只有拿起刀剑,与敌人硬碰硬。
夜色之中混合了越来越多的血腥味,长陵空寂的山谷之中还从未有过如此热闹。一条狭长的山谷,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血和火在长陵中燃起吞噬一切的意志,明智将军提着手中重剑,又将一个游侠斩于马下。
“痛快!”扬手扔下头盔,多年来,他还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厮杀。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他最后一次征战,所以才格外珍惜而回味。“噗”的一声,一抹鲜血突然从眼前彪出,原来是一个将士替他裆下了一箭。
那一箭正中心房,但那将士却笑着说道:“大将军,活下去!”明智将军知道他是自己帐下一个队正,明智将军还知道他是家中独子,想不到他偷偷跑了回来,还替自己裆下一箭!
明智将军仰天长啸,啸声穿云裂石直上九霄。抽出背后铁弓,弯弓射箭一气呵成,一连射杀了对方十数个弓箭手。
这些将士虽是他军精锐中的精锐,但一来人数过少,二来又一直处于不利地势,所以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相继战死。明智将军数度脱力,被将士们死命背回。及至天亮,他身边只剩下二十余人,连胡斐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战死了。
他看着阖谷尸体,血流成河,不觉悲从中来。
谷外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明智将军躺在地上,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他知道那一定是李雪雁和松赞干布来救他了。但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寂寥,他的理念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他一直在歧路上行走。
他忽然累了,倦了,不禁想起当年在邵家和二弟秉烛夜谈的日子。那时候他们意气风发,要扬名立万,青史留名。
只是现在呢?真的到达了这番高度,他才清楚人不能为了虚名活一辈子。那是活在镜花水月之中!
仰天长啸,明智将军突然拔剑自刎。血从他的脖颈中飞溅,身边的二十多个战士惊怒交集。他只是笑了笑,将目光看向远方,看向坎水城。他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还很年轻,脸上总是洋溢着自信的微笑。那时候邵凝还是个小屁孩,总喜欢跟在他身后装大人……
李雪雁和松赞干布跪在地上,面前的明智将军态度安详,嘴角上还挂着笑意。只是冰凉的尸体告诉二人,明智将军已经不在了。两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将明智将军的尸体埋在一处没有战火,没有血水的山岗上。
山上的清风徐徐而来,吹得坟墓一旁的柳树沙沙作响。
“他奔波一生,总要休息的。”两人相视一眼,又磕了三个头才下了山岗。翡翠军高层全都跪在地上,他们眼色冷漠注视着李雪雁和松赞干布,成王败寇,古今皆然。
李雪雁面色沉凝,道:“呆子,我们回翡翠之镜吧!”
松赞干布点了点头,一切都结束了,也是该回翡翠之镜了!
七日之后,众人齐聚翡翠之镜元老阁。看着跪在地上的翡翠叛将。
李雪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才沉声道:“你们可知罪吗?”
二当家吴泽天冷冷道:“成王败寇,你愿意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老夫唯一的罪孽,便是当初没有杀了你和这小子,却惹来这许多麻烦!”
李雪雁轻轻一叹:“在小人的眼里,不管别人做了什么,都是错的。在阴谋家的眼里,不管什么事也都是阴谋。你们这些人为了权势,却至大义不顾,霍乱苍生,更害得翡翠之镜干戈寥落,难道你们还认为自己没有错吗?”
三当家吴泽地大笑一声:“臭小子,嘴长在你身上,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脑袋长在我脖子上,老子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愿意如何,便如何了!”
李雪雁摇了摇头,道:“直到现在,你们还冥顽不灵,可惜,可惜。”
吴泽天和吴泽地一愣,只听李雪雁道:“翡翠强则强矣,但败落却不可避免。只因姜易好玩弄权术,尤其是姜易更是自诩当今天下权术第一!一个人权术再是登峰造极,若内不修政,外不治军,便是乾坤独断也不过是孤家我!你们在翡翠之镜中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也是在玩弄权术。结果若何?你们不是败在我李雪雁手里,而是败在你们自己手里!”
吴泽天和吴泽地脸色大变,只听李雪雁接着说道:“翡翠越是强势,便越是容易引起众人的不满,真正能够统一天下的,应该是天下归心,不战而屈人之兵!”
正这时,只见一个身穿紫衫的美貌女子突然走进大殿,她不施粉黛,却有倾国倾城之貌,不是晏苏紫又是谁?
晏苏紫乍一出现,众人皆惊。只有松赞干布坐在木车上,微微含笑点头。晏苏紫淡淡一笑,负手信步来到吴泽天和吴泽地面前,微微笑了笑:“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诈死吗?”
众人默然无语,只听晏苏紫娓娓道来:“天下战乱频仍,百姓民不聊生。诸多势力犬牙交错,各家各派之间形式十分复杂。在这其中,我们翡翠之镜也混入了其他势力的奸细。我一直在想,翡翠之镜究竟应该怎么延续下去,翡翠之镜究竟应该在青龙界中处于什么位置。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一个国家的显赫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承。”
顿了顿,又道:“天下很大,天下的人也很多,所以我们不能想要天下所有人都是一种思想。若是天下只剩下一种思想,不得不说,那是一种时代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悲哀。所以在你们把刀子伸向李雪雁的时候,我没有出现。当你们把阴谋对准明智将军和松赞干布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出现。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我们要传承的不是一百年,而是一千年,一万年。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千秋独夫,而是要先做人,再去做学问和思想!界外的大陆上,在几千年前,兴起了一个学派,叫法家。法家说法术势,缺一不可。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这个时代是乱世,但不能丢了气节,丢了正义,丢了道德,丢了规矩!”
即使过了整整一夜,晏苏紫的话仍旧在李雪雁脑海里不停响起。
天亮之后,李雪雁和松赞干布想要见一见晏苏紫,但进门之后才发现床榻上只有竹简一只。原来晏苏紫带着晏薇周游天下去了!
信的末尾写了一行字,晏苏紫言道:青龙界及青丘之国之事,与寒蝉及知天命有关。
原来“知天命”是因为一叶落知天下秋,秋深天寒,蝉即不鸣,所以他们便叫做“寒蝉”!
原来李雪雅见识的寒蝉,也只是寒蝉之中,十分紧窄的一面!
而晏苏紫信中的意思隐隐透露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寒蝉布置。那么,寒蝉,到底想要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