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梅站在廊下,看到袭朗进门,忙不迭走下石阶行礼,面色苍白得厉害,说话却是有条理的:“出了这等事,我难辞其咎,平日对他不上心,由着丫鬟婆子慢待他。早知道有这一节,就该将房里的利器全部收起来,可也的确是做梦都没想到。”又说起起因,“今晚他将丫鬟婆子早早遣了,说要早些睡。一名婆子在外间值夜,闻到血腥气才发觉的。”
袭朗看了看院中,见一众下人鼻息凝神地站在廊下,分明是钱氏已经发话稳住了众人。他微微颔首,“你与安哥儿去清风阁。”
钱友梅称是,去抱了还在睡觉的安哥儿出门。
赵贺闻讯后飞快赶至,袭朗吩咐他询问下人,打理细节,随后带了几名亲信,转往袭脩住的后院,缓步走进室内。
四月的夜风清凉,随着打开的门窗入室,冲淡了室内的血腥气。
袭朗从堂屋向西,再走到东面的寝室。
他脚步很慢,将一事一物细细打量过去。
寝室陈设简单,一张架子床,书桌、座椅,一个小小的书架。
末了,他走到袭脩床前。
床上的人面色痛苦,在微微跳跃的灯光中略显狰狞,眼睑低垂,染了鲜血的双手垂落之姿很是无力。
是自尽。
生生取了自己的性命而不能发出声音,的确痛苦。
杀人太多,几度受伤,看过太多的垂死挣扎,一度离死亡太近的人,对这种情形毫无畏惧,只有最冷静的分析。若是袭朗愿意,完全可以亲自观察伤势,从而说出袭脩自尽的理由。
但是为了袭脩么,他没那份闲情。
他打手势给几名亲信,让他们细细搜查房里有何异状,随后去了院中,闲闲坐在石桌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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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快步去了老太爷的书房院,与值夜的小厮低语几句。
小厮连忙进门通禀,老太爷还没睡,让她进去。
含笑放轻脚步进门,飞快地看了一眼,见老太爷盘膝坐在三围罗汉床上,身侧的黑漆小几上摊着一本书,他的右手正在把玩两个玉石核桃。
她恭恭敬敬行了礼,将袭脩的话言简意赅地说了。这种事,不能多说,言多必失。
“死了?”老太爷的语声不带情绪,“你等等,容我想想。”手里的玉石核桃转得速度快了些。
含笑称是。
老太爷沉默片刻之后,先问道:“老四怎么说?如何安排的?”
含笑如实说了。这是不需隐瞒的。偷眼打量,见老太爷颔首,似是还算满意。
沉了片刻,他又道:“等老四忙完,让他务必来见我一趟。我——不会害他。”
“是。”含笑称是退出,去报信的途中,想到老太爷末一句,心内唏嘘。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到了如今,却走到了如今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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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友梅从头到尾都没惊动早早睡下的安哥儿。去清风阁的路上,也让奶娘主意,尽量不要惊醒孩子。
到了清风阁,香芷旋等在厅堂,让奶娘把安哥儿抱到西次间里间去歇下,“已收拾好了。明日起少不得吵吵嚷嚷,暂时让安哥儿在这儿住几天。”又问钱友梅,“这样可行?”
“自然是再好不过。”钱友梅感激不已,想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
“去里面说话。”香芷旋携了钱友梅的手,到东次间的大炕上落座,亲手斟了热茶。
钱友梅连喝了两杯茶,才不再觉得周身发冷,却也开始后怕惊惧起来。她眼神惊恐地看着香芷旋,“四弟妹,依你看,人们会不会怀疑是我谋害了他?”
“怎么可能。”香芷旋失笑,摆了摆手,“他在不在于你有何差别?”都不能自己离开房间的废人,一应嚼用又都是公中出,在不在世对于钱友梅来说,真的没差别。甚至于,钱友梅心里不痛快的话,袭脩要是活着,还能当个出气筒,人不在了,便是货真价实的寡妇,毫无益处。
钱友梅心内稍安,又将对袭朗说过的话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初时真是吓傻了,可再怎样,也是觉着这事情出的有些蹊跷,便拼命震慑住了院子里的下人,没容着她们四处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