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离跃下车一看,冷笑道:“阿奕,果然是你。”
冷奕勋阴沉着脸,眸光冷厉如刀:“我也没想到,在我背后捅刀的会是你。”
“背后捅刀?阿奕,是你自己对不住她,你明知道她想要什么,现在你给不起,我给不行吗?”夜安离一把抓住冷奕勋的手,不让他带着绯云离开。
冷奕勋听得身子一震,双目泛红,死死地瞪着夜安离,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你想让她死吗?”
夜安离怔住:“什么意思?阿奕你不至于得不到就毁掉吧。”
冷奕勋气得差点吐血,一掌击开夜安离道:“她中毒了,你瞎了吗?看不见!”
是啊,说得好好的,人就晕过去了,他还以为她是在装,在逃避……
“中毒?什么时候的事?”夜安离心惊胆战,绯云可是才从靖北侯府用了饭出来的,自家的饭菜不可能有毒。
“三个月了。”冷奕勋抱着人就走,没空跟夜安离磨讥。
夜安离也不拦了,边追边问:“三个月了,那么久?什么毒发作得这么慢?”
“幽魂。”冷奕勋冷冷地扔了两个字,人影就不见了。
幽魂?夜安离心脏一缩,吓出一身冷汗,传说中的毒药,听说中毒之人,初时只是有点腹痛,过几日便好,但是,等毒性慢慢入了骨髓,侵入五脏六府之后,人便一天一天没了精神,就象灵魂被一点一点幽禁住一样,等到彻底毒发时,就是魂飞魄散时。
而幽魂最大的可怕之处还不是毒性,不管是什么毒,只要发现得早,人还有命在,找到解药就是。
可幽魂的解药是由制毒之人配制的,要把十八种草药按步骤调配在一起,每种草药的剂量都与毒药的剂量相对应,步骤错一步,剂量稍有毫厘,解药便会成为催命毒药,中毒者死得更快。
谁,是谁会给绯云下如此歹毒阴狠的毒药?
该死的,这种毒药无声无息,但只能在吃食中下。
肯定是绯云身边的人。
阿奕那么精明,不是把小云护得很严实吗?为什么让她毒了如此阴狠的毒药?
夜安离越想越难过,提气就向冷奕勋追去。
冷奕勋没有去顺安街,而是直接将绯云抱进了理国公府,放在自己的床上。
墨竹和紫兰两个早就等在屋里,一见绯云脸色乌黑,早晕过去了,墨竹心急如焚:“爷,药熬好了,要不要端来?”
“端来吧。”看着床上之人日渐瘦削的小脸,那双原本清亮灵动的大眼如今紧闭着,没有半点生气,冷奕勋真害怕她永远也不再睁开。
端来的药只能缓解她毒气攻心,并不能解毒。
墨竹看着双目紧闭的绯云,有点为难,药要怎么喝下去?绯云是晕着的呀。
“你们出去吧。”冷奕勋端起药道。
墨竹和紫兰两个悄悄退了出去,墨竹眼圈都红了,二爷为了小云的病,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好不容易才让刘太医研制出这种延缓毒性的药来。
如果再找不到解药,小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估计二爷的命怕也会去掉一半。
冷奕勋将绯云抱在怀里,自己喝了一口药,无奈地看着不省人事的绯云,往日想要亲她,总是要鼓足了勇气,他害羞,小妮子总是能机敏的发现,并取笑他。
将口中的药渡入绯云的嘴里,又喝了一口,再渡入,如此这般,将一碗药全喂了,细心地擦去她唇边的药汁,再将她轻轻放平在床上。
我一直在亲你,你却没有半点反应,不是爱取笑我么?睁开眼啊,我害羞给你看,我脸红给你看,让你笑个够好不好?
不要一直睡,睡久了会成懒骨头的,我要娶妻了,新娘不是你,你不是很生气么?你不是很伤心么?起来啊,起来骂我,打我,怪我,怪我不讲信用,怪我势力,怪我为了前途而放弃你。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为什么一直睡……
冷奕勋温柔地摩挲着绯云的脸颊,清润的双眸温柔似水,他掩去眼底的伤痛与焦虑,专注地,贪婪地看着床上的人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呼唤,要是她能就这样醒来该有多好?
要是不用那枝千年太岁她就会好起来该有多好?
说过要护她,爱她,疼她,宠她一辈子的。
只要你肯醒来,我决不食言。
门咣当一声,从外面踢开,夜安离带着一身冷气冲了进来。
“阿奕,找到解药没有?”
冷奕勋痴痴地看着床上昏睡的人,并不说话。
“阿奕,你说话啊,找到解药没有?”夜安离焦躁地吼道。
墨竹和紫兰听到声音从外面冲进来:“世子爷,找到解药了我家二爷还这么难过吗?”
墨竹最恨这种趁火打劫的,要不是为了替小云找解药,二爷怎么可能答应娶安宁郡主?
这个世子爷可好,趁机要撬二爷的墙角,对小云献殷勤,真是太过份了,枉二爷当他是知已好友,生死兄弟。
“阿奕,你怎么搞的,怎么会让小云中毒,还是幽魂,你知不知道,没有解药小云会死的。”夜安离快要失去理智了,看绯云的状态,已经到了毒发的边缘,再不服解药,真的会死啊。
冷奕勋却不论他吼多大声,都置若惘闻,只是痴痴地看着绯云,眼神一瞬不瞬。
“混蛋,你不找解药,我去找。”夜安离气急,一拳砸在桌上,上好的黄梨木八仙桌被砸了个粉碎。
冷奕勋终于回过头来,清润的双眸冷厉地看着他,那目光,带着嗜血的凶狠,猛然揪住夜安离的胸膛道:“你再吵她,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样的阿奕是他从未见过的,简直象一头穷途末路,无路可逃的困兽,眼里充满绝望和伤心,阿奕向来是漫不经心的,什么事都不上心,懒散的外表下掩盖着精明强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很少有什么事让他为难,是他办不了的。
可现在的阿奕,他绝望了,连阿奕都绝望了,莫非,真的找不到解药?
“阿奕,小云中毒三个月了,三个月前,她跟哪些人接触过,药只能在吃食里下,肯定能查得出来。”夜安离任冷奕勋揪着他的胸襟道。
“我不知道吗?可现在来不及了,我查好几天了,都没有查出来,她等不到,等不到了。”冷奕勋闭上眼,再争开时,赤红渐渐淡去,缓缓松开夜安离,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软倒在地。
夜安离吓了一跳,忙扶住他:“阿奕,阿奕,这个时候你不能倒啊,她心里只有你,你若是倒下了,她会更伤心的。”
她心里只有他,呵呵,该死的他明明知道,可就是会吃醋,会难过,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明明是自己放弃她了,可就是不能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莫说让她嫁人,只看她对别人笑一笑,他的心都会刺痛,可是,现在,他必须要放手,必须要放手。
“阿离,三天之后,你来带走她吧。”似乎用力了全身力气,冷奕勋从胸膛里吐出一句话。
夜安离愣住,眼里满是惊异:“三天以后?莫非你找到了治她的解药?你刚才还说她等不到解药了。”
“千年太岁,宁王府有一枝千年太岁,可以解幽魂之毒。”墨竹哭着说道,二爷太难了,从小云进宁墨轩起,墨竹亲眼看到小云是如何一点一点渗入二爷的生活,侵入二爷的心,二爷一点一点沉沦。
没有小云时,二爷很潇洒,很自在,却象没有灵魂,有了小云,二爷的生活变得多彩,变得快乐起来,二爷是冷心冷性的人,也很死脑筋,可越是这种人,一旦爱上,就终身难忘,要让他再接受别的女人,比登天还来。
二爷那么专横霸道又偏执的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肯开口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托付给别的男人?
墨竹的心象被刀子在片割,一片一片的被人削去,支离破碎!
怪不得,阿奕要与安宁郡主订婚,怪不得,他情愿小云伤心也不肯告诉她真相。
他是怕小云会难过,会不肯吧。
两个都是倔强又刚烈的人,如果小云知道,她的命,要用阿奕的婚姻来换,她情愿死吧。
白菊从外面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也是长叹一口气,紫兰和墨竹守着绯云的时候,白菊就在府里帮二爷查是谁下的毒,可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二爷的痛,她也看在眼里。
二爷他,快崩溃了吧。
眼泪闪烁在眼眶,白菊小声禀道:“二爷,宁王世子来了。”
冷奕勋的眸光越发黯淡,无力道:“让他进来。”
自己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脸色又恢复到漫不经心的模样。
夜安离看得心一阵一阵揪痛。
冷昱一进门,他就冲上去扯住他的衣领道:“冷昱,你也来趁火打劫吗?”
冷昱冷冷地看着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阿离,看在从小长大的份上,本世子不跟你计较,松开,我是来送药的。”
夜安离一听,眼睛顿时灿亮,“你这么好?”
“我没这么好,是父王让我送药来的,阿奕,你该记得,你答应过父王什么。”冷昱理了理被夜安离扯皱的衣襟,面无表情道。
“婚书不是已经签下了么?还有什么事?”冷奕勋看也没看冷昱一眼,淡淡地问。
“父王不放心小云,他担心只要小云在你跟前,你就会对安宁不好,所以,今天我要把小云带走。”冷昱看了眼床上的绯云道。
“阿昱,你不要太过份。”夜安离忙上前拦在床边,怒道。
“阿奕,你自己考虑吧,只要小云一天不离开你,父王一天不肯给千年太岁,小云的毒已经侵入肺府了吧,再晚就会来不及了。”冷昱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你先给她解毒,我什么都答应你。”冷奕勋木然地看着床上的绯云,感觉自己的魂也会跟随她而去,以后……他还有以后么?
“阿奕,你疯了?小云的一条命换了你一生的幸福,你怎么还能把小云也押给他?你明知道阿昱对小云心怀不轨。”
“心怀不轨的是你吧,阿离,以后离小云远一点,她以后就是我宁王府的人了。”冷昱恼火地吼道,小丫头命悬一线,而能救她的,只有自己,如此聪慧又特别的女子,他冷昱怎么能让她属于别的男人?
“你……”夜安离又急又气,却束手无策。
冷昱倒是干脆,见冷奕勋承诺后,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太岁,递给冷奕勋。
绯云醒来时,鼻间闻到淡淡的月桂花香,都是八月了么?月桂花怎么就开了?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布致精巧雅致,一个个摆件古朴大方,却透着厚重的贵气,这里既不是理国公府的西厢房,也不是顺安街,这是哪儿?
她坐起,门从外面推开,正是墨竹,绯云不由得长吁一口气:“墨竹姐姐……”
端着药低头走的墨竹手中的药碗才抬头的一瞬落地,咣当一声,药碗碎了。
墨竹风一样卷到床边,捧住绯云的脸:“小云,小云,你醒了,真的醒了?”
喜极而泣的极动模样,让绯云一脸茫然:“你怎么了?我睡了很久么?”
“三个月,你说久不久?”墨竹抹了把眼泪,又哭又笑。
“三个月?真的很久?怎么会睡了三个月?”绯云莫明地喃喃自语,外面传来一阵丝竹声,喜气洋洋的,绯云起身朝窗外看去,满目披红,陌生的庭院里,挂满红缎,贴满喜字。
“这是哪?谁要成亲了?”绯云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仆役们,自己也被他们脸上洋溢的喜庆给感染了,只是,心怎么隐隐地痛,好象有人插了根管子,在抽走她心房里的血液。
“别管了,你才刚醒,要好好休息才是。”墨竹眼圈儿泛红,强忍着心酸道。
“不,我要去看热闹,谁成亲啊,讨个喜钱也好,我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三个月,讨喜钱,也去去晦气。”绯云象个孩子一样,提裙就往外走。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出去,快回来,我给你梳梳头。”墨竹扯住她,将她拉回来:“你看,头象个鸡窝了,好多宾客呢,让人看见不好。”
“也是啊,一醒来头也没梳,脸也没洗的,这个样子会冲撞新人的。”绯云傻傻地笑,乖乖地坐到梳妆台前,任墨竹帮她梳头。
墨竹给她梳了个美美的流云髻,绯云越看越满意,笑道:“墨竹姐姐,二爷送我的宝石项链呢?拿来给我戴着,我病了三个月,二爷肯定着急了,我要让他看到美美的我。”
正端洗脸水的墨竹脚步一滞,差点把水盆也摔了,强忍住哽咽道:“你先洗脸,我这就去拿。”
洗过脸,戴上项链,外面的喜乐声更响了。
“这是嫁闺女还是娶媳妇呢?”绯云满脸是笑地问。
“嫁闺女。”墨竹无力地回道。
“哦,听这声音花轿快来了,我要去看新姑爷。”绯云拔腿就往外跑。
墨竹拦都没拦住,一个纵身,跃出门外,拉住绯云道:“你才好,身子骨还不利索,别去了吧。”
“我要去,我要去看新郎。”绯云清亮的大眼里满是倔强。
“别去,我带你去迎宾楼吃饭好不好。”墨竹诱惑她,睡了三个月,每天只吃些流食,她肯定嘴馋了。
“不,我要看新郎,一定要去,墨竹,我的心好慌,我感觉,今天要是不去看看,我会后悔一辈子,好奇怪的感觉。”绯云执拗地说道。
墨竹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干笑道:“那你答应我,看热闹就看热闹,不许难过,不许哭,也不许……”
不许伤心,因为你伤心,他会更伤心。
“我为什么要难过,人家办喜事呢,是好事,我该欢欢喜喜的,不是吗?”绯云没来由的,越发慌张起来,心怦怦跳得厉害,而心房的血,好象快要被抽干了。
仆人们突然全向二门处涌去,有人高兴地大喊:“花轿来了,新郎来接新娘子咯。”
紧接着,就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背着新娘子的男人出来,那新娘子穿着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看不到盖头下的脸,但那一身华贵雍容,却让人好生羡慕,这是个大户人家嫁女啊。
这样漂亮的新娘,新郎官应该也是个俊俏郎君吧。
绯云被大家的喜庆感染,也跟着哄叫着,欢喜以拍着手,也往大门外涌去。
鼓乐声不停,门外是震天的炮响,好多看热闹的人啊,绯云好不容易挤到门外头,男方家里正在洒喜道钱,绯云也弯腰捡了一个银锞子,好大方啊,别家撒喜钱都是大子呢,这家撒银锞子。
“呀,好俊俏的新郎啊,你们看,从来没看到过这么俊的新郎,太俊了。”有小姑娘花痴的声音,带着迷恋。
很俊么?有她家二爷俊么?
绯云捡起银锞子,缓缓直起身来,朝那新郎看去。
阳光下,那人骑着白色的骏马,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卓越,那张脸,肌肤如玉,目如点漆,五官精致得象特意塑造出来的一样,毫无暇呲,这张脸,怎么……这样熟悉,熟悉得就象刻在心上一样。
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傻瓜,不要让我担心……”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
“不许你跟别人说话。”
“爷宜家宜室,你没看出来吗?”
好多话在耳边回响,好象就在昨天!
“纳猪纳狗也不纳你!”呵呵,这好象也是他说的话,哪一句才是真的?哪一句才是真的啊?
心口好痛,一阵翻江倒海,心脏二象要窜出胸膛了。
手中的银锞子悄然坠落,发出一声的脆响,在嘈杂喧闹的喜庆声中,绯云听得无比清晰刺耳。
她讨的,是冷奕勋的喜钱,他今天成亲,骑着高头大马,穿红披绿,来迎娶,可新娘不是她……
灵魂象被瞬间抽离,她愕然地向前跑了几步,想看清那个人的真容,新娘正好出来,簇拥着的人将她撞开,她被挤在地上,有人不小心踩着她的手,她顾不得痛,猛地爬起来,向正下马的新郎挤去,才梳好的头发散了,衣服也摔得灰糊隆冬的,样子很狼狈,可她顾不得这些,心里只有一个想念,那就是离他再近些,再近些,想亲眼看他娶妻,看他成为别人的丈夫。
好多人啊,都挡在她的前面,拦着她不让她过去,不行,她一定要去,谁拦都不行,拼了命的往前挤,终于,她挤到了最前面,有人扔给她一块银子:“喂,这是银钱,叫花子,快走开,别冲撞了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