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担心父亲,郭家的子孙骨子里都有沙场的冷酷,总能在紧要关头迅速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抉择。
郭鏦抚着念云的背替她顺气,念云缓了缓,轻声道:“阿娘,小时候我总觉得,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和他一起站在这世间最高的地方俾睨天下”
升平公主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哽咽着轻声道:“你是阿娘的骄傲。”
得到了母亲的答复,念云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闭上眼睛歇了片刻,缓缓地看向木叶。
木叶有些忐忑:“姊姊”
念云忽然握住她的手,“妹妹,你生得同我真像”
木叶呆住,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即使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自认为她们姊妹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等地步。
念云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不是怨怒,也不友好,带着一丝叹息。被一个濒死之人这样盯着,那目光叫她恐惧,木叶誓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念云忽然微笑,目光从围在榻边的父母身上扫了一圈,最后仍旧落在木叶脸上,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妹妹,十三年来,我一人独占了我貌有的一切。从现在开始,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她微微低头,诡秘地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郭念云”
木叶睁大眼睛,她似乎明白她在说什么,却又似不完全明白。念云不再看她,已经转向了升平公主,带点撒娇的腔调,“阿娘,我想同淳单独说几句话”
升平公主点点头,留恋地再看念云一眼,似乎要将她看到自己眼里去。终于站起身,拉着木叶的手走出去。
母亲的手冰凉刺骨,好似灵魂都已经被抽离,却依旧稳稳地握着她。木叶忍不住将自己的手覆住母亲的手,传递一点温暖予她。
李淳此刻才缓过神来一般,走到榻前。
“淳”
念云用力抬起自己的手,去握住他的手,她纤细如玉葱儿般的十个指甲已经开始青,她气息奄奄。
他犹豫了片刻,扶着念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淳”
她在他的怀中微笑着伸出手来,抚摸李淳的额角眉梢,抚摸他的眼睛和嘴唇,带着绝望的爱意。
“淳,你其实是知道有人要在那里害木叶的对不对”她喃喃出声,“你看,我多傻,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才要赶我走的,我偏不走。”
她的力气快要用尽,抬起的手就要滑下去,李淳反手握住抓住她,“对不起,念云,我欠你一条命”
“不要紧,淳,如果我不留下,也许今日躺在此地的是你,我不后悔。所以,别说对不起。我好想和你白头到老,想跟你儿孙满堂”
不知是紧张,还是疲惫,念云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
“念云”
她握着李淳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淳,告诉我你会记得我”
她的生命在他怀中一点一点流逝,而她是他已经订亲的夫人,她是为了替他挡下一箭而死。
不知为何,此刻他竟在想着,还好不是木叶。
可眼前这楚楚可怜的面孔叫他心里一阵痛楚,于是将她抱得更紧一点:“是,念云,我会记得,一辈子。”
念云已经被毒气侵蚀得青的脸竟泛起一丝红潮。
“淳,记得,你的郡夫人是郭念云”
念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像是再也撑不起厚重的眼皮,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终于能够在心爱的人怀里入睡了,嘴酱起一抹甜美的微笑。
一命换一命,他在心里默念,总有一天,他要连本带利讨还的。
李淳缓缓从她手中抽出手,小心翼翼把她的身体平放在榻上,平生第一次,温柔地替她拉上被角。她浓密的青丝散落在枕上,似熟睡一般。
他回头看她一眼,走出去,向升平公主夫妇深深鞠一躬。随即梁侍医进去,片刻后出来,手里捧着一支托盘,里头放着那支箭。
“请公主殿下、代国公节哀。令嫒所中的箭头已经取出,千万注意,箭头上有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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