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那时起便立意脱离谢家,出家为女道士,陪伴桃卓左右,以一己之力佑护桃卓。
彼时,两个风华绝代、聪颖灵秀的少女,惺惺相惜,却是一个披上红妆,成为平康里屈一指的花魁娘子;一个超脱于万丈红尘之外,做了万人景仰的活神仙。
后来桃卓为男人所误,她劝她一并出家为女道士,桃卓却舍弃不了那万丈红尘,宁愿苦守着回忆过活。
她想得到的不过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可她永远得不到她想要的,甚至无法将心事说出来。
她不怕众人眼中救苦救难的女神仙跌下神坛,变成一个恋慕女子的疯子,可她知道,桃卓所爱绝不是她。
若她再不能为桃卓做任何事,她一生的牵念也将全部落空,修道也救不得她,祖师爷也救不得她。
桃卓已经不在了,她还能得到什么她不过是受够了曾经摆弄过桃卓的命运,她想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大唐的命运。
谢自然将拂尘朝头顶上指一指:“你看到了什么”
念云想了想:“看到天。”
她又指一指脚下,念云道:“还有地。”
谢自然收了拂尘:“天与地之间呢”
“是人。”
“人,对,是人。贫穷失意者求贵人相助,疾病受苦者求医者相救,贵人和医者都是人,不是天地,不是神明。”
念云点头:“是,凭空的求天求地,总不如求了对的人。”
谢自然微微颔:“桃卓一生,说是为命运所误,不如说是为人所误。今日我炮制了你的命运,日后千万人的命运握在你手里,你便知道,并无所谓天数,皆为人数。”
念云蹙眉:“我还是不明白。”
谢自然笑笑:“当年我带你到扬州,而今缘分已尽,你陪伴她的使命已经结束。我替你炮制命运,便是作为你十余年来的报酬。”
天道,人道,这是桃卓穷尽一生都未曾真正明白的事情。
念云依旧似懂非懂,谢真人也不多说,只微微一笑,看向那匹白马:“这是一匹好马,有日行千里之资。”
念云道:“可惜尚未驯服,上次德阳郡主受了不小的惊吓。”
谢自然道:“不属于她待我同它打个商量。”
说着拂尘轻巧解开马厩的门栓,走得进去,轻抚马头,仔细替它整理鬃毛,又靠着马耳朵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便套上笼头牵了出来,缰绳交到念云手里:“骑来试试,看你的骑术生疏了否。”
念云尚有些惴惴,谢自然的眼神却十分笃定:“试试。”
念云只好牵马往前走到一片空地上,试着跃上马背,手上丝毫不敢放松,紧紧拉着缰绳,抱着马脖子。
出乎意料的,这白马竟出奇的温顺,仿佛谢自然真的同它打好了商量一般。
念云慢慢放松了身体,纵马跑了几圈,回来啧啧称奇:“难怪人们都说你是女神仙”
谢自然只是微笑,没有解释。连她这知道些底细的人都唬得住,可见世人笃信这装神弄鬼之术有多深。
胡马最是野性难驯,因此胡人的驯马师有一种药粉,专对马匹有效,凭它什么性情暴躁乖张的马,都一样服服帖帖。这药粉素来不外传,外人自然不知,她的这一包还是数年前救过一个胡人的驯马师才得的。
念云十分高兴,一时小女儿情态流露,“真好,我要替它取个名字,你看它洁白如雪,睥睨苍生,我叫它睨雪,谢真人,你说好不好”
谢自然温和地点头:“睨雪,很好。”
她是应该有一匹好马,方才那马背上矫健秀美的身姿几乎叫她热泪盈眶。她记得清楚,七岁那年,韦桃卓偷得家中骏马,两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孩骑在高大的马背上飞奔,那是童年最纵情肆意的美好。
往事不可追也
谢自然收了拂尘,合掌道:“你好好过罢,就此别过。”
念云愣了一愣:“谢真人,你还会来看我吗”
谢自然没有回答,转身离去,身影迅速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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