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宜秋宫时天色已晚,李淳大约是还在大明宫里陪圣上过中秋,点灯的内侍却照例将那象征着宠幸的六对大红灯笼挂到她檐下。
念云在马车上已经昏睡了一向,这时仍旧是昏昏沉沉的,茴香便早早服侍她洗漱了,让她去榻上歇了。
到了榻上反倒睡不安稳,她命茴香将窗帘拉开,月亮的清辉瞬间铺洒在屋里,给床帐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
满头的青丝散落在枕上,身体裹在锦被间,凝望月上柳梢。桂子花开,郁馥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十分惬意。
正出神,却见一个人影进来,也不点灯,就这样走到她的榻边。他背对着窗子,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不知为什么,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正如皎洁的月华在他周身都映照出温柔的光芒,整个人都散出轻灵的神韵。
她知道是李淳。他挺拔的身形和月白的衣裳再熟悉不过,她能想象出他微笑起来眼睛下面的卧蚕微微隆起的模样。
她躺着没动。他在榻前站了片刻,吸了吸鼻子,轻笑道:“看来这诗酒会办得不错。”
念云头尚昏昏,嘀咕道:“给我拿杯水”
李淳在桌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一手扶起她,轻轻拖着她的头喝了茶,笑意更浓:“我的夫人,今日可是要唱贵妃醉酒了么”
念云醉意朦胧地从锦被下伸出一条雪白的胳膊,轻轻在李淳下巴上一捏:“如此,郡王也要来一杯么”
李淳笑意沉沉,俯身横抱起她,将她的身体往榻里面挪了挪,脱了外袍和靴子,从她身上拉过半块锦被躺到她身边,一手拢起她散落在枕上的青丝,一手从她颈下穿过,将她搂在怀里。
李淳忽然笑起来,笑得念云不知所以然,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笑命运。倘若畅儿早些看上你家郭三,恐怕你就不会嫁给我了”他的脸依旧隐藏在暗中,她却是迎着月光的,面容和月华一样皎洁美好,他忍不住凑过去吻她的额头。
念云像一只小猫一般趴在他怀里,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李淳身子渐渐火热起来。
芙蓉帐暖,一夜。
早上醒来,念云觉自己仍旧枕着李淳的一条胳膊。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睁开眼,却见李淳正看着她,嘴角含笑,扯出一条好看的弧线,眼下的卧蚕微微隆起,笑容从他的眼里溢出,直蔓延到整张脸去。
十七岁的他,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成熟,此时不曾梳洗,漆黑的长披散在脑后,有几分慵懒的睡意,依然显得英气勃。
她酒已经醒了,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今日李淳休沐,倒陪着她睡了个懒觉。
他伸一个懒腰:“美人相伴,果然乐得做夏桀周幽。”
念云嘟嘴嗔道:“说什么不好,你要做夏桀周幽,我却不愿做妺喜褒姒。”
念云伸手去掩他的嘴,他却把脸一偏,手指落在他脸颊上,又被他捉住贴在脸上,顺势亲吻她的手指。
李淳笑道:“做酒色之徒最好,佳人美酒,浑浑噩噩就是一辈子。”
念云正要说话,却不知怎的,胃里忽然一阵难受,挣扎着越过李淳的身子,伏在榻沿上就是一阵吐。
李淳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轻拍她的背。她吐了一阵,又是一阵头晕,无力地伏在他膝头。
李淳蹙眉:“想是昨儿好几种酒一起胡乱饮的,伤了脾胃,我便叫梁侍医来瞧瞧。”
不多时梁侍医来了,倒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在案几上放了个小软枕,念云将手腕搭在软枕上,请御医诊视。
梁侍医反复观察了面色、舌苔,又再三把脉,左右手交替把了三次,才离了席,居然对着门外磕了个头,口中连声道:“苍天有眼啊”
李淳和念云都愣了:“什么”
“你个混蛋崽子,这丫头有身孕了”
简直像一个响雷在耳边响起,念云险些被击蒙。
李淳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激动地跳过去扯住梁侍医的胳膊:“有多长时间了”
御医摸着山羊胡子徐徐道:“总该一月有余了。”
李淳看向念云,眼里全是欣喜之色。他冲到榻边握住念云的手,喜形于色,“念云,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念云也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去抚摸尚平坦的小腹。
老侍医鼻子抽一抽,沉着脸拉了李淳到一边去:“臭小子,我问你,昨儿晚上你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