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荼蘼开尽的时节,尉卫卿郭鏦迎娶绮月楼红牌都知薛楚儿为侧室,另置于城南庄。
薛楚儿虽已经脱离乐籍,但她从小在绮月楼长大,所熟识的姐妹都在平康里,且她并无娘家可去,所以她便在绮月楼待嫁,由相熟的姊妹做娘家人送亲。
李畅是不愿操持此事的,她在公主府一向是格外的节俭,在这件事上若奢华些,怕人说她装腔作势;节俭了,又怕人说她是妒妇对新人太苛刻。
她不好出面,升平公主更是不屑,堂堂公主岂能亲自主持儿子纳一个教坊女但郭鏦的婚事念云又不肯草率了,只好自己接过来。
她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本不该亲自管事,可郭鏦乐意,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李畅出嫁的时候原本就是念云亲自督办的,这一次倒可谓轻车熟路,一应礼数都按照李畅当时出嫁的规矩,只在无关紧要的形制上略降了规格,既不逾制,又要保证婚礼风风光光。
念云心里清楚,薛楚儿本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她自己选在绮月楼出嫁,无非是让平素关系好的不好的姊妹们都看看她薛楚儿今天嫁人了,不仅嫁出去了,而且还嫁得非常好。所以念云在安排迎亲的仪仗时,怎么繁复就怎么来,看着越气派越好。
念云走进城南庄分出来的宅子的时候,抬头一看那门上的牌匾,依旧是“知秋坞”三个字,看着像郭鏦的手笔。
念云怕是郭鏦忙得忘了,去问他,他笑道:“楚儿觉得这名字不错,比那些福禄寿喜春红香艳之类的名字好得多。”
楚儿是教坊出身,难免有几分忌讳那些听着喜庆又脂粉气浓的名字。想来在绮月楼里也颇见了些炎凉世态,倒也罢了,只是那“知秋”二字原是为她而名,薛楚儿只怕不知个中缘由。
行礼的前一夜,念云去看李畅。
她没有通报,轻车熟路地,直接走到了郭鏦住的院子里去。还没走近,只觉得芬芳一片,香气沁人心脾。
李畅荆钗布裙,手里拿着长长的剪刀,在院子里侍弄她的水仙花。
院子里多了个用青砖砌的个小小水池子,从后园里的水潭里引水进来,满满地种了一片水仙花。
自李畅出嫁后,念云就没有再到升平公主府的后院去过,乍一进来时,正是水仙花盛放的时节,素净雅致的小花儿,吐露着金黄的花蕊,幽香满院。
郭鏦从前喜欢收集些奇花异草,他的那些花儿在李畅的巧手侍弄下,比原来开得更好,整个院子简直成了一片花海。而李畅,轻盈地穿行于花丛中,像一个美丽素雅的花仙子。
“畅儿”
李畅抬起头来,见是念云,脸上花儿一般绽开笑容:“姐姐,你怎么来了”
念云走过去,指尖拂过她面前的花草,笑道:“我来看看你。明天原本有些担心你的,看来,我的担心的多余的了。”
李畅笑容有些不自然,转过身去,低头继续修剪花草,“我知道,原本这件事该我来操办的,姐姐体谅我,替我揽下了,我这些日子辛苦姐姐了。”
念云从旁边的花盆里折下一枝蔷薇,走到她面前,替她插到髻上:“好妹妹,我知道你难。如果三哥不说另置别院给她住,我是绝不肯的。你放心,三哥答应过我的,他从前是怎么待你,今后一样是怎么待你。”
“我知道。”
念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心胸和智慧,轻叹道:“你能想通就好。我来也是有一事想问你,问明白了我好做准备。明日行礼,你可要去看看么”
按照规矩,纳妾是要给正室磕头的。不过郭鏦纳的算外室,李畅倒不是非得出现不可。
李畅回答得干净利落:“看什么怕是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罢,我不去。”
念云点点头:“好,母亲也不愿意去那么亲人长辈的礼,我就代受了。”
李畅不置可否,继续修剪着花枝。沉默了片刻,放下剪刀道:“众人都以为养花的时候,只有把旁枝都剪掉了,才能有足够的养分供应。其实有很多人不知道,适当地留下一些侧枝,花儿才能枝繁叶茂,开出来花团锦簇。”
念云想了想道:“你说得对。看不出来,你养花儿也是一把好手。我记得你在东宫的时候好像并不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