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謜于是按照他的吩咐抬起头来,不似其他人那般恭敬地垂着眼皮,而是直接地看向了他,目光依然一尘不染,他看见他眼里映照出自己黄澄澄的影子,这影子却好似也跟着纯净起来。
这个孩子,他会私藏一件龙袍在自己家里,他会有这样的野心?
他是不信的,可这几天收到的关于这件事的奏折太多太多,厚厚地堆积在案头,叫他想忽略都不可能。
他命人暂时封闭了他的府邸不许人出入,也是不想在事情有结果之前让他面对太多的非议和诘难。
今日这件事终于摊开摆在了面前,于是他宣了这孩子过来,当着群臣的面,他要果断地,迅速地拿出一个结果堵住那些想象力极为丰富的言官谏臣的嘴。
不过两天的时间,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觉得这孩子眉宇间多了一层不知名的忧伤和成熟。才不过两天,他忽然成长了?
“老六,朕问你,你照实说,那怀远坊的贼子从你府里窃得一见龙袍的事,你可知情?”
李謜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臣是两日前从御史台知道的。”
“龙袍在你府上,你怎会不知?”
李謜答得不卑不亢,“私制龙袍乃是大罪,臣确实不知自己府上还有龙袍。”
舒王拱一拱手:“六弟,莫要犯糊涂,便是有难处,说出来陛下也定会为六弟做主,若要刻意隐瞒,可是欺君之罪!”
李淳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不说便是刻意隐瞒,欺君之罪,说,又怎么说?只要他开口解释,无论何种解释都是难逃其咎,无论如何,一件龙袍都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皇城之外的六皇子府去。
他上前一步,向舒王道:“六殿下已经说过不知情,怎是刻意隐瞒?二殿下莫非要胡乱罗织罪名么!”
这时有内监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头放着和龙袍一同截获的几样赃物,有人问:“六殿下,那和龙袍一起的其他几样物事,可是你的不是?”
都是贵重的物件,其中有一样,李淳认得,正是一对翡翠狮子镇纸,是那年元日赐礼的时候念云临时给他的。
李謜走过去,拿起托盘里的几样东西,一样一样看过了,向皇上拱一拱手:“这些东西是臣的。”
“上头怎会有东宫的徽记?”
这是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把话题引到太子身上去。众人都知道他从前是东宫的二公子,而且很早就另立门户了,便是全部家当都是太子所赐,也无可厚非。
李謜照实答道:“臣十二岁上便搬出东宫,所用器物,包括臣的府邸,都是太子殿下所赐。”
果然,马上就有人难:“既然这几样东西都是太子所赐,那龙袍,不会也和东宫有关吧?”
这联想未免有些牵强,李謜第三次面临这个问题,仍旧只简单道:“并非来自东宫,臣不知龙袍从何而来。”
一句“不知道”显然不能使众人满意,一个侍郎道:“六殿下可能证明龙袍和东宫无关么?”
李謜道:“东宫所赐之物皆有账册登记,有账薄可查。倘若侍郎不满意,换句话说,本殿也无法证明龙袍与侍郎您无关。”
这边舒王一派的人便开始炮轰,一位二品大员直接道:“既然是当堂对质,还望六殿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如何服得了人心?”
见鬼,若真能给出解释才是落实了罪名。李謜道:“本殿确实是不知。”
那二品官面上跳了几跳:“陛下,六殿下既然说不出来,臣建议把六殿下身边的奴才丫鬟都抓来审讯,不怕得不到结论!”
李謜百口莫辩,索性不说话,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既然陛下今日召六殿下来当堂解释此事,六殿下该不会就这样保持沉默,一句不知就打了吧,将置陛下于何处?”
“六殿下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还是想保护什么人?”
“六殿下,据老夫所知,两个月后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众所周知六殿下和东宫关系非比寻常,殿下此物该不会是给太子准备的吧?”
众臣你一言他一语,一时间几乎所有舒王一派的臣子都觉得抓到了太子一派极大的把柄,兴奋得满脸通红,质问的话也一句比一句尖锐,咄咄逼人。
皇上有些脑仁疼,看向众人矛头所指的太子。太子却仍旧是那副不成器的样子,既不反驳,也不辩解,一脸漠然地低头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