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錡当初起意谋反,想必是笃定五州都能拿下。如今常州、湖州生变,先机已失,军心定然不稳。
念云凝视着军事地图,眉眼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我们长途奔波至此,若拖延太久,十分不利。光是靠压缩李錡的势力范围、大军进逼,只怕日久会给叛军喘息的机会。依我看,等待时机不如自己制造时机。我们可派出使者,秘密进入镇海城,伺机行事。”
七喜背剪着双手在营帐里踱来踱去,看看地图,又看看念云,沉吟道:“娘娘所言有理。神策军为了长途奔袭,所带粮草不多,不宜长期消耗。六路地方军虽然战斗力不一定多强,但其中士兵都来自附近的州县,想必在镇海军中也有熟识的人……”
若是从地方军和几州百姓中挑选与镇海军中士兵有亲旧的士兵,派去探听镇海军的消息,只要找到其中的突破口,挑起镇海军中内乱,破敌便指日可待!
郭鏦想了想,道:“这个方法确实可以试一试。不过,派去探听消息的还须得一个有分量、足以取得对方信任的人才行,一旦找到突破口,好在第一时间抓住机会。”
念云道:“李錡本人及其亲信多在奉化城,但他的重兵却屯于镇海,我想亲自去镇海城一探究竟。”
郭鏦大惊,几乎跳起来:“万万不可!深入敌军十分危险,你是天子的贵妃,万一有个疏漏,不说在皇上面前我们该当何罪,你叫哥哥我还怎么活,又怎么回去跟阿爷阿娘交待!”
念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皇上面前请命出征,骑的是战马,吃的是军粮,住的是营帐,原本就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便是出师未捷,也是为我大唐建功立业,死得其所!”
七喜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摇曳的烛光把阴影投在他的脸上,使他瘦削的双颊看起来平白多了一层严峻的模样。
他高瘦的身影缓缓走到念云身边,俯身行了一个礼,劝道:“娘娘!虽然都是建功立业,但娘娘身份非同寻常,乃是整个军中的精神脊梁。倘若娘娘有什么闪失,不说我等对皇上无法交代,就是在军中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念云的目光似星辰般朗朗,抬起头来看着他。当年的那个少年此时看起来挺拔了许多,也变得成熟和深沉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陪在身边,替她排忧解难,忠心耿耿。
她抬起手来拍拍他的胳膊,“七喜,你不必担心我。我是女人,即使进入镇海城,只消稍微易容,就比任何一个男人都更方便隐藏自己。李錡也不会想到,我这贵妃会亲自出马。”
郭鏦见劝不了她,便道:“我陪你一同去。”
七喜道:“还是七喜陪娘娘一起去吧,也方便伺候娘娘。驸马姿容太过出众,娘娘又如此花容月貌,便是易容,也怕惹人注目。驸马且留在军中,以观其变。”
郭鏦想了想,当年他们兄妹俩加上李淳,三个翩翩少年走在街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全落在他们身上,确实太引人注目了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薛七喜:“如此,娘娘便有劳你照顾了!”
商量妥当,他们便连夜写了密函,约定宣州的大军同其余几路兵马缓慢行进,进逼镇海一带。
薛七喜换上一套小商贩的衣裳,打扮成一个贩卖瓷器的小贩。念云用润肤的油膏混合了炉灰涂在脸上易容,又在脸上点了许多雀斑,头上系一块松花色的头巾,打扮成小贩的夫人。
他们从会合在宣州的地方军和当地百姓里招募到十余名与镇海军中士兵或将领有亲旧的壮士,打扮成挑夫,挑着几担北方的白瓷碗碟、花瓶等器皿,到镇海城去贩卖。
薛七喜本是念云屋里的奴才,习惯了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如今虽扮作夫妇,郭鏦见了只觉得好笑,活脱脱一副妻管严的模样,念云索性端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来。
念云是贵妃,旁人还真不敢假扮她的夫君。好在七喜是个太监,身份倒是便利。
一行人快马加鞭,靠近镇海城了才将马匹藏起来,挑着担子,徒步往镇海城而去。
离城门还有好远,念云就感受到了战争所带来的不寻常的压抑气氛。远远看去,城门口虽然也有许多贩夫走卒进进出出,但是增加了许多的守军,对往来客商严加盘查,语气不善。
念云不大放心,拉一拉七喜的衣袖,“我化的妆没有问题吧?”
七喜看一看她黝黑的脸,可惜一双眼睛是没法改变,纵然脸上有一些黑芝麻粒一样的雀斑,她还特地在额头上画了一块红褐色的胎记,依然掩饰不了一双灵动的妙目和下巴柔媚的线条。她生得太出众,想往丑里打扮都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