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道:“朕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不就是一个宫女么,就你那些嫁妆钱还有外头开铺子攒下的家私,难道连一个孕妇或者一个孩子都养活不起么?”
“这……”念云诧异地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
李淳轻嗤一声,宠溺地伸手去刮念云的鼻尖,“还能有什么意思,郭三如今气儿不顺,不认便不认罢。你且养着便是,待大些了,再送去给畅儿,怕她巴不得成日里捧在手心里呢。”
念云还有些疑虑,“这……总归不是畅儿亲生的……”
李淳笑一笑,“宁儿也不是你生的,却是你带的头一个孩子,不是比宥儿还亲?”
想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念云脸色终于舒展开来,笑道:“果然还是陛下想得明白。”
当下念云也放下心来,这件事既然已经和陛下解释清楚,也就不怕再有人拿这个说事。只要陛下不去追究三哥哥“秽乱宫闱”的罪名,便是无碍了。
说起来,陛下到底还是宠着她的。
这郑乔乔倒是收敛了从前的小聪明,在蓬莱殿里格外的顺从。平时念云给她送去什么,她便收着,不给便也不大主动讨要,还算是好伺候,并不挑剔。
到底她怀的是郭鏦的孩子,念云也不欲苛待她,因此见她开始渐渐的显怀,贴身舒适的衣料子不断的往偏殿里送过去,还特地拨了两个小宫女伺候她起居,御医也每隔三日便来请平安脉,只是不许她到外头四处走动。
平平安安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转眼间便到了六月天。
天气炎热得很,外头只听见不住的蝉鸣,使得原本就蒸笼一般的空气越感觉燥热不已。自月初开始,蓬莱殿便要时不时地去领冰块消暑了。
念云穿着轻薄的衫子坐在寝殿里,这蓬莱殿临近太液池,湖面上偶尔还能吹来一丝凉风,倒还不至于十分难以忍受。
茴香站在她身后替她打扇子,念云随手拿起六尚局送来的账薄来翻看。翻了几页,念云又想起了别的事,问道:“茴香,今儿可把那冰镇的梅子汤给陛下送去了么?”
茴香笑道:“娘娘同陛下这是越胜似新婚了,陛下有什么好东西都只顾着往娘娘这边送,娘娘成日里想的也都是陛下冷了热了的。”
念云笑着去拍她的手背,“陛下前头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顾得上自己,宫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我不想着他,还能指望谁来想着?”
一面又打趣道:“你这丫头,该不是怪我没早些替你觅个如意郎君罢?若是想汉子了也不妨,那神策军羽林卫中瞧上哪个了只管说,便是看上哪家的俏郎君,本宫也有办法如你的愿。”
茴香“哼”了一声,道:“娘娘就莫编派奴婢了,奴婢这一辈子陪着娘娘也就是福分了,谁稀罕嫁出去给那臭汉子洗衣煮饭去,还让人吆三喝四的!”
念云“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身边这几个宫女,性子都给养刁了。她们四个可都是正五品女官,外头一个御史中丞、洛阳县令也就是正五品。
这样的身份地位,只是在宫里熬了这些年头,耽误些韶华。倘若是嫁一个小小侍卫,其实已是屈尊,若在家里还被男人当成寻常女人待,那真真是不如不嫁。
跟在她身边,虽然日子都是好过的,只是享不了儿孙绕膝的福气了。到老来,若是寂寞,也只得跟宫里太监公公做个对食。
念云为这几个宫女的事出了一回神,就听见外头宫女来报,“娘娘,陛下给娘娘送了东西来。”
“拿进来罢。”
进来的人却是薛七喜,手里捧着好大的一个白玉盘子,里头盛着许多冰块,冰块顶上,镇着两大串果子,果香四溢。那果子果壳粗粝,带着许多小凸起,红艳艳的颜色,衬着几片鲜绿的叶子,光是看着,就已经十分诱人。
七喜把盘子放到桌上,“七喜方才从紫宸殿过来,陛下说此物不宜久置,叫七喜顺路带来给娘娘品尝。”
这可不是北方的水果,念云曾经在扬州见过有商人费好大的劲从岭南运过一些来,专卖给最有钱的富户人家,因此认得此物,正是玄宗皇帝时期贵妃杨玉环最爱的荔枝!
念云曾有幸吃过一次,里面果肉白腻清甜,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可是,这是在长安,荔枝万里迢迢从岭南运过来,得要耗费多少人力人工?这么热的天气,不知要累死多少匹上好的驿马。
当年杨妃也不过就是爱吃此物,玄宗皇帝为了博她欢心,于是不顾劳民伤财,常常令人万里迢迢去采新鲜的荔枝。终至安史之乱,杨妃被逼得自缢马嵬,不知背负了多少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