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长长叹了口气,匆匆替她绾好头发,从怀中拿出个账册来,凝神慢慢思索着道:“江西三司官员,从布政使起,到参议参政,提刑司的官员,璎珞给每个人都按照品级准备了银子,不过因为事情太仓促,来不及挨个打探喜好,所以六品以下的,璎珞都是让人趁着夜,直接把银票送到了家里去,这些人有收下的,也有没收的……”
“你做得对,”云裳忽然微微一笑,打断她,“事急从权。而且不用和我说那么详细,只要你把人名和数目记下来,等我有空慢慢看吧。你只管说,五品上的官员,哪些不肯收我的礼就好了。”
“五品以上的……”璎珞又翻了翻账,“提刑按察司那边,按察使大人、副使、各位佥事,都还好说话,我按无忧公主说的,送上了他们各自喜欢的珠宝玉器、刑名古籍等物,那按察使大人还欢喜得紧,直说要来探视无忧公主呢。”
“那是,提刑按察司用到军方的事情多些,向来与都督府这边关系良好。”云裳鼓励地看着璎珞。
“至于布政使司,从左右两位布政使以下,差不多都是雷打不动,虽然有几位参议对无忧公主的礼物很是动心,但也只敢暗地里收了,私下传了消息来,说是两位布政使打算着要悄悄串联百官搞联名上书呢,说是要弹劾朱将军犯上造反以及无忧公主和陆少将军擅杀朝廷大臣之罪。”
“这是意料中事。”云裳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赤脚军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说什么,这会儿见没什么危险了,什么纲常什么大凤朝律法,就都蹦出来了……我不是教过你遇到这样事情该怎么处理么?”
“是啊。”璎珞见云裳精神渐渐好起来,便也欣然一笑,“公主您从开始就说,这两位布政使是最重要的,其中还有清流派的人,就是送礼,也断断不能从常路子来的,所以璎珞在他们两位身上花的功夫也最大。”
她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才说:“左布政使王大人的独生儿子,常年患病,卧床不起,听说他的用药,需要大量的熊胆鹿茸等物,王大人素来清名在外,一贫如洗,是买不起这些东西的,所以璎珞派人串通了他的家人,送了许多药材去,教那家人悄悄熬了,给王大人的公子服下,如今药已入口,这礼也就送到了,难道他还能退回来不成?”
云裳点点头,笑赞:“狡诈!倒有点我的风格了!不过这个王大人,在以后的江西前途不可限量;我看不光赠药,甚至可以不惜万金,将那个传说中的医圣请来,再借个由头将那位公子弄出来,好医好药伺候着,看看可不可能把他的病彻底治好。这个人情,是一定要他欠上咱们的!”
璎珞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些东西,又继续说:“右布政使宋大人,最是惧内,家里八个小妾,争风吃醋,闹得不亦乐乎,无忧公主说过可以走枕边风的路线,扶持最得宠的一个,作为长线。但到底扶持哪个,璎珞最为伤脑子,想了好久,甚至想过请莲准公子的血衣卫帮忙……”
“不要用羽林禁卫军那边的人。”云裳忽然说。
“是啊,我记得。”璎珞点头,“可是咱们暗力营的人,实在是没什么窥探人心的本事,那些个小妾,到底最得宠、会扶正的是哪一个,真是看不出来。璎珞现在想,是不是可以通同笼络了,只是多砸些银子罢了,咱们又不在乎这个。”
“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云裳笑着拉住璎珞的手拍了拍,“万一她们彼此发现了,银子白花了是小事,最怕会起到反效果。”
她蹙着眉毛想了想,笑:“我替你想个主意:咱们箱子里有许多明珠耳环,虽然不贵,做工上却是难得的精细,你挑八对差不多的,记住要有一对格外的精巧些,派人不管什么手段弄到宋大人手里去;只看最后这耳环出现在哪一个的耳朵上,就扶持哪一个,如何?”
璎珞点头,道:“记下了……只是无忧公主,这些都是大工程,需要慢慢来的,就算能有成效,怎么救得了眼下的急?”
“眼下很急吗?”云裳懒懒地闭上眼睛,“你放心,不就是要联名上书吗?还没有放在我眼里。”
说完这话,她靠在椅背上,仿佛入定一般,沉默了良久。待到璎珞以为她已经睡着,想悄悄去拿个单子替她盖盖的时候,云裳忽然睁开眼睛,歉意地笑了笑:“璎珞,你一个堂堂四品的宫妃,原本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却要跟着我受这样的累,还要帮我打理这见不得人的暗力营,真是苦了你了!”
璎珞的脚步登时顿住,微微颤抖着问:“无忧公主,你想起来了?”
“嗯。昨夜里吃了一吓,倒是把以前的东西都想起一点。”
“真的啊?!”璎珞十分兴奋,“寒大人一直就和我说无忧公主慢慢就会都想起来么!不过是一时的思虑过度——不过无忧公主这一次可真是吓坏人了!以后这些耗费精神的东西,公主您还是少用吧……”
这样子唠叨了好一会儿,璎珞才想起来云裳方才的话,看看云裳在镜中含笑的脸,那团高兴劲儿慢慢过去。伸手将发梳拿起来,重新给云裳整发。
“无忧公主既然想起当初我曾是四品的宫妃,自然也应该记得璎珞是怎么来到暗力营的吧?”她说着,对上铜镜中云裳疑惑的目光,叹了口气,“当初曹汝言家一手遮天,将我全家下狱;我在宫中,也是无依无靠,眼看就是个投井悬梁的下场,若不是遇到了寒大人假作欺占了我,强将我要到侯府做了侍女,也不会再有现在的璎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