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了四十年,统共见过四次面,莲准仍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他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这间中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莲准没有想到,自己那一颗经历风霜的老心,还能如此热烈的跳动,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她老了,明显的老了,却依然貌美,依然温柔可人,风采不减当年。
没变的,是那双黑色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两个人两两相望。
“大人您好。”裴佩躬身行礼。
她不记得自己了吗?她真的已经把自己遗忘了吗?时光如流水,转眼已是数十年过去。望着裴佩依然美丽的纯黑眼眸,莲准几乎要落泪。
怎么可以苛责她忘记了自己呢?
才不过见过四次面。
如果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
君不知……
行过礼,莲准转身欲走。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自己已经心满意足。
裴佩突然伸手,一把拉住莲准。
莲准错愕又惊讶,回过头来。
四十年,这是两个人第二次握住对方的手,第一次,是在那年上元节,她拉着她的手,一起看花灯。
低下头,慢慢摊开掌心,莲准看到了刚才裴佩握住她的手的时候,递进自己掌心的一样东西。
大红色的丝线,络着一块白色的玉石。
蝴蝶玉佩。
是自己熟悉的玉佩,玉佩上,还带着裴佩的体温。
抬起头,莲准痴望着裴佩。
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原来她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记得!
裴佩星眸闪闪,欲言又止。
莲准以目光示意她。
无需说遗憾,如果一定要说,只能慨叹造化弄人。
将那块温热的蝴蝶玉佩又放回裴佩手中,莲准说道:“还是,你收着吧。”
裴佩握紧了莲准的手,望着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一瞬时,莲准的心里五味陈杂,她什么都明白了。
一直以来,莲准都以为,自己暗暗的思慕着裴佩,那份爱恋她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许多年来,为了这份无法实现,甚至不能倾诉的恋情,自己饱受煎熬。
原来,裴佩同样承受着这份情感的折磨。
自己只道相思苦,难道,她就不苦?自己只道心痛,难道,她不曾痛过?
她一样承受着这份感情的煎熬,一样承担着相思之苦,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彷徨和无奈,不会比自己少半点。
她一直珍藏着那块蝴蝶玉佩,不是带在身边,而是,放在心底。
裴佩握着莲准的手,说道:“如蒙大人不弃,可否明日,过府一叙。我有很多话,想和大人说。”
“我也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这时,庭院里有别人走过来了。
“那么,我们明天见。”
莲准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我以为你知道。”
莲准点头,“是,我知道。”
裴佩露出一丝微笑,“如果,明天你不来找我,我会去找你。我也知道你住在哪里。”
“我等不及了。”莲准在裴佩身后叫道。
裴佩回头一笑,“还是明天吧,明天。”
明天。
当莲准满怀期待和喜悦,来到裴佩府上的时候,发现阖府上下,一片慌乱。
裴佩的女儿,满面泪痕的来见莲准。
“府上出了什么事?”
“家母昨日回来,十分欣喜,夜深仍不愿安歇,在庭院内独酌,后来,回房的时候,怎知一下子摔倒了,头撞在石阶上,当时就……”,说着,大哭起来。
莲准惊呆了。
愣怔了半天,莲准这才慢慢的站起来,“请让我见她一面。”
站在裴佩的床前,莲准望着她有如熟睡般的脸,裴佩的表情很平静,唇边似有淡淡笑意,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一绺红色的丝线,自她的指间滑落出来。
那是裴佩临死之前,握在手中的东西。
蝴蝶玉佩。
莲准握住裴佩冰冷的手,深深低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昨天没有对她说出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呢?
不过,没关系,自己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莲准在心里默默的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过奈何桥,这一次,我一定要陪在你的身边。
——第一世·完——
第二世。
明,万历21年。
安庆府。
城门口。
一队官兵,骑着马,呼啸着急驰而去。
看穿戴,这一队人,是府衙的捕快。
马上为首的一人,身着捕快的官服,长的十分的英俊,这张脸一定常常吸引女人的目光,眉宇间,带着几分邪魅,益发显出她的魅力。
城门外,有一辆牛车,为了闪避出城的官差,牛车闪到了道旁。
在马队过去之后,牛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淡青色的衣服,手中提着小木箱,容貌生的异常的漂亮,浓眉长睫,清秀温婉,往那里一站,真有如仙女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