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牢门上,挂了个粗重的锁链,还有一把难以开启的铁锁。
令公一身狼狈,背对着牢门方向,面壁盘坐着,沧桑的背影又沉痛又落寞。
“令公,令公——”杨琪小心翼翼的唤了两声。
令公的身子一震,迅速将手里的一把银梳子收进怀里。
杨琪的声音哽咽,大约是没被令公听出来。
随后,杨琪绷紧了一下嘴唇,再张开之后,颤抖得唤了一声,“爹……”
不止令公震惊,就连陈晋也吃惊不小。
陈晋不敢置信的望向杨琪,眼里尽是复杂的情绪。
“八妹……”令公喃喃一声,急速转身,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牢门口,隔着栅栏,与杨琪对望。“八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琪哪有时间和心情与他解释那么多,“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死了,七哥被潘仁美乱箭射死……这些,这些我早该告诉你的。可是我害怕你们不相信我,害怕你们知道我不是你们的杨八妹,害怕明知道这样的事却无能为力来阻止……”
“八妹,你这个傻丫头……”令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泪水洗不去眼里的慈爱和悲痛。“天意如此。”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梳子,“这是你母亲给我得定情之物,你且收好。”
说罢,他将银梳子塞进了杨琪的手中。
这时候放风的陈晋过来,“来人了!快把眼泪擦干!”
杨琪迅速收拾神色,她告诫自己,还不能死在这里。
她在陈晋身后立好,并跟着他跪下,然后他起身,她也起身。
陈晋嬉皮笑脸的贴上去,杨琪低着头立在原地。
“哎哟,大将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磕碜的地方来了?你该不会是想亲手杀了这位老人家吧?”
“劝降。”对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不用抬头,只听到这个声音,杨琪就知道对方的身份,耶律斜轸!
见杨琪按按的握紧拳头,陈晋不着痕迹的退到她身旁,将她按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陈晋想,不用他教,杨琪也懂。
耶律斜轸走到牢门前,他身后的四名侍卫分立左右。
“杨将军,本王还是来重复昨天的话,只要你归降我大辽,辽主绝对不会亏待你。”
令公咬牙切齿,依旧重复着以前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耶律斜轸褪下战袍,换上常服,给令公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耶律斜轸脖子上挂的那条玛瑙珠链十分眼熟,仔细一看,不正是与杨琪收藏的那一条是一对的么!
“你……”令公冲到他跟前,扯住他脖子上的玛瑙珠链,狠狠一拽,竟断裂开来。“你还我孩儿命来!”
玛瑙珠子呼啦啦的散落了一地。
见耶律斜轸的脸色变冷,周围的人一慌,立马蹲下来到处拾荒,将玛瑙珠子一个一个捡起来。
趁乱时,陈晋将杨琪拽出了山洞,并为她掩护身份,将她送回了汴京。
这时的天波府上下,全员一身白素。
因为陈晋送回了七郎的尸体,被天波府上下当做恩人一样对待。
在此之前,杨琪亲手拔去七郎身上的箭矢,一箭一箭的射向潘家的大门。
官降三极,压根儿就是对潘仁美太便宜!
举家哀痛亡人,哪里有时间去关心杨琪的事情。
直到排风风风火火的闯进祠堂,向诸位报告,“太君,各位夫人,八妹她收拾东西走人了!”
“这孩子能上哪儿去,连爹跟哥哥的葬礼都没有……”
三娘红着眼,被同样悲伤的四娘扯了一下,她才住了口。
“听说八妹吧七少爷身上的箭,全射在了潘家的大门上。”排风又说。
“不必多说了。”太君按住沉痛的胸口,大约也知道杨琪得行踪,她应该是往五台山找卓越去了。
三年后,杨琪出关。
重回到天波府,杨家已经是不一样的气氛。
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留在杨家当食客的陈晋。
“你怎么还没走?”
如今陈晋已经算是辽国的叛军,恐怕是想回也回不去了。在天波府待了三年,他喜欢上了这里。
“你怎么才回来?”
杨琪跟卓越拜师学艺,岂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不过三年,已经足够。
陈晋发现杨琪变了,这种变化与他在金沙滩发现的不同,变得更加理智了,像是无情的木偶。
不知谁喊了一句,“八妹回来了”,结果天波府上下的人,全体出动来迎接她。
如今杨家萧条了许多,剩下的大部分人,只是女人了……
排风变瘦了。
宗保长高了。
杜金娥来了。
太君头发花白,整个人变得沧桑了许多。
“八妹……”六郎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他知道他一个人始终代替不了诸位哥哥与七郎。
杨琪的话,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