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这一切是一个局。
柳儒士被玄上宇亲自派遣到雷霆城,空降成为了三十七城城主级别的人物,谁知道那位紫袍大国师是什么打算?
那扇门开的时候,易潇曾经恍惚地想,这究竟是请君入瓮,还是心念旧情?
他更相信后者。
但不得不以最恶的恶意去揣度前者。
柳儒士亲手敲了敲屏风后的桌面,清脆两声响。
她清了清嗓子,吐出的音节依旧酥人入骨。
“你若是信我,明日刑部的侍郎将路过雷霆,开城半日,你可以离开。”柳儒士平静说道:“我不保证城外究竟有没有森罗道的伏兵,但我可以把自己的城主车厢借给你们一用。”
易潇面色复杂:“那你怎么办?”
柳儒士无所谓笑了笑:“我放你们进城的时候,就已经被森罗道盯上了,还怕这些麻烦?”
小殿下沉默不语。
柳儒士轻声说道:“大雪还没有停。”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场风暴依旧在席卷北魏。
易潇想要不动声色的离开雷霆城,明天绝对算不上是个好时机。
他留在这里的时间越久,柳儒士的嫌疑就越大。
森罗道现在只是怀疑。
等他们排查完北方城池,再次来到雷霆城的时候,易潇将会面临一次真正的大危机。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易潇面色复杂抬起头,望向屏风后的那个女子。
到时候,只怕会连累了这位好心搭救的柳姑娘。
柳儒士风轻云淡说道:“明天正午,我开城门放刑部人马进城,你躲进车厢,路上无人会怀疑你的身份,百里之后自行离开,毋庸担心其他。此后路途,你能否活着回到齐梁,便与我再无瓜葛。”
易潇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谢过柳姑娘。”
那屏风后的女子只是摆了摆手。
却连笑也没有笑。
......
......
阎小七等在雷霆城外五天了。
这位女阎王的面色相当淡然。
她独自端坐在黑马上,半袭蛛网黑袍猎猎作响,北方卷起墨,遮掩视线,逼得她只能以手别回鬓。
阎小七心烦意乱地想,如果不是陛下说过喜欢自己的长,自己早就把这些碍事的东西剪了。
“刑部的人马已经快要到了。”
身后有藏得极好的探子传来讯息。
阎小七眯起眼,看清了风雪之中若隐若现的那一列队伍。
刑部侍郎已经将这些囚犯流放完毕,今日便要率着这些空荡荡的枷车回到雷霆城,再做休整。
自己等了五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森罗道追人,玩的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若是老鼠躲进了洞穴里,便看他能不能沉得住气。
若是不能,沉不住气露出了头,那便只有一个字了。
死字。
雷霆城的重门悬停开启,放刑部人马入城。
风雪之中,有一个小黑点,等不及刑部人马全部入城,便逆着大方向冲出雷霆城。
那是柳儒士专属的城主府车厢。
车厢前领头的两匹红鬃神骏抖擞精神,踩踏风雪,马蹄轻快,极快地拖动车厢。
只是车厢里似乎有些沉重,不像是只住了一个人的样子。
阎小七冷笑一声,眯起眼盯紧那节车厢,缓缓牵起缰绳。
那两人算是很狡猾的老鼠了。
只可惜森罗道是更狡猾的猫。
她饶有兴趣跟着那两只老鼠,一直跟出了数十里。
女阎王的尾随技巧相当高明,这节车厢丝毫没有觉。
她跟了约莫七八十里,那节车厢即将进入一处山势陡峭的大雪林地。
阎小七面色漠然,伏低身子,加快速度,胯下黑马受惊一般前冲,刹那显露身形,瞬间掠过经过车厢之时,女阎王一掌轻飘飘按在了车厢边缘。
刹那两匹红鬃神骏前蹄砸地,跪砸在地上!
脱身而出的阎小七面无表情,来到了车厢厢顶。
她缓缓站起身子。
如同千斤坠落。
两匹神骏悲愤嘶鸣,疯狂挣扎,无法起身。
女阎王眯起眼,低下头。
车厢轻微抖动。
车厢里出来了一位女子。
红袍腰间栓酒壶的柳儒士抱着一沓厚厚泛黄书卷,从车厢里缓缓走出,抬起头望向踩在车厢顶的女阎王,笑问道:“大殿下怎么今日忒有闲情逸致,跟着本城主这么久,怕本城主遇刺?”
阎小七面色相当难看。
她微微跺足,整节车厢四分五裂。
一车厢的古文旧籍显露而出,紧接着瞬间被阎王的气机撕裂。
漫天大雪纷飞。
还有书卷。
柳儒士食指拇指揉搓,举起一卷书卷,艰难点火,将其燃起,然后借火生火。
就地焚书。
柳儒士揉了揉脸,哈了口气,蹲下身子,丝毫不在意车厢里的书籍被气机撕开。
因为这些本来就是用来烧的。
只是她愁眉苦脸说道:“大殿下,你毁了我的书不要紧,我本来就是想找个偏门地儿体验一把焚琴煮鹤的快感,可这车厢毁了,你还得把我送回去的。”
阎小七面色如霜。
她望向雪地升起的那团火。
冬天里的一把火。
阎小七低垂眉眼,自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两只老鼠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再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阎小七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带着一车厢书,跑了这么远,究竟图什么?
柳儒士笑眯眯望向白跑一趟的大殿下,轻声说道:“图个乐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