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从随身腰囊中取出罗盘,仔细观察。
红袖第二次见到这只色泽乌黑、质感粗砺的罗盘,忍不住取笑,“还是在马赛用过的那只吗?丹老真小气,只给堂堂丹园正牌制符师这么一件地摊货。”
阿雅没有抬头,随口答道,“呵呵,好使就行。别看这盘子上连铭文都没几个,测方位可准呢?咦——不能夸,它抖起来了!”
红袖随其低头望去,才明白那所谓的“抖起来”,并非比喻罗盘自傲,而是盘上磁针真的在剧烈抖动,在三十度夹角之间来回游移不定。
“坏掉了?”红袖不明所以,自作猜测,“大概我们刚瞬移来此,它一时找不准方向。不妨等会儿再瞧……”
“不是。”阿雅指着手中罗盘道,“姐姐你看,磁针悠荡到西北时闪烁紫光,转回正西时又变成绿光——它在同时举报两个目标。”
“哦——”这可有得忙了,红袖不解目标有何区别,“哪个目标更近些?”
“绿的这个……”
“哪个代表你阿杜哥哥?”
“紫色这个方向……”阿雅抬起头,和红袖异口同声,“走——去西北方!”
此处距离大江山,尚余百里。若取直线,必须穿过京都城。
两位姑娘毫不避讳,径自穿街过巷,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
逛街是女人的天赋,走多久都不会嫌累。换了杜远或者张辽,一准儿杀进山间树林,宁可与野猪狐兔为伴。
这千年古城,随大批政客迁走,少了些许庙堂之威,多了不少文化余韵。
商业街很繁华,但规模不大。倒是那些深巷中的层叠古建,更加令人叹服。
此刻尚在新年假期,路人如织。民众们都穿着平日珍藏的正式和服,在街头相互问安致意。
从横须贺方向吹来的季风,把雪花送到了京都。一只只精巧的油布伞打了起来,和天朝古款类似,只是用材更加轻盈,且大多使用了手绘图案。
见得多了,红袖忍不住轻叹,“难得世间还存留这般专属东方的古韵,且和现代生活相互契合,自然交融。我在顺治年时,也有过这种感觉,但那时生活艰辛,细节又不似眼前这般精致。这扶桑之人,倒是很会生活……”
阿雅没有这么多感慨,只是一扁嘴儿,“杜哥哥说过,倭岛都是忘恩负义的坏人。这些都是他们偷学天朝的。”
红袖视她如亲妹妹,不忍任其偏狭,乃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那日在鹤鸣法会上,孙筑基哥哥有段话怎么说的来着……世间万事,最忌简单群分?对,是这个意思。
咱们谨记历史是对的,但不要一棍子打趴所有俗世百姓。姐姐的心得是,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去感受,去分析……是非善恶莫听人言,由已心定。”
阿雅没吭声,但目光少了几分蛮横,似有所悟。
红袖知道她还小,也不多言,只是从沿街热气腾腾的小食摊上捧来大批食物,让阿雅重归少女应有的快乐心情。
“袖姐,你哪里来的扶桑钱?”
“我没有,”红袖做个鬼脸,“不过天朝的卡在这里可以刷——小摊也不例外。”
二人嘻嘻哈哈,吃得十分欢畅。
嘴上蘸满“生麸田乐”的芝麻,还残留着“和菓子”的糖浆。
阿雅左手捧着“鲷鱼烧”,右手掐着五只“章鱼小丸子”,边走边大嚼。
一不小心,一只丸子叽里咕噜滚落街头,在薄雪上复又弹起,蹦跳着沿长街滚去……
阿雅打小艰苦,从不浪费食物。此刻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只留下红袖在身后哈哈大笑。
那颗小丸子弹性极佳,此时竟如活物一般,连续跳跃,奔出好远。
阿雅忍不住使出身法,急窜几步,终于追上,待俯身去捉——
突然,斜刺里不知打哪儿探出一只黑手,快如闪电,抢先一步抓住了那只小丸子!
阿雅愣了一下,驻足挺身观看。但见一道黑影背对着她,向侧巷深处跑去……
那影子十分矮小,像个孩童模样。
由于跑得慌张,接连撞翻两三只祈福用的道具,惹得各家各户院中一片低声惊呼,还有三五柴犬叫了起来。
阿雅好奇心大起,旋即足跟上。远远尾随其后,也进了深巷。
那孩童七转八转,来到一处老旧木屋,将身体一缩,瞬间隐入不见。
阿雅蹑手蹑脚凑了过去,翻身跨过低矮篱笆,穿过巴掌大的小院,挨个窗户探头往里偷看……
忽而一只大手搭在她肩头,把她吓了一跳,转脸一望,却是红袖姐姐。
“嘘——”阿雅示意别出声。
红袖刮了她鼻子一下,轻声笑道,“饿死鬼托生的吗?一个小丸子恨不能追出五里地……姐再买就是,吃多少管够。”
阿雅手里还抓着其他食物,拿眼神示意这扇窗,“姐姐没注意吗?篱笆外面有个牌子,写的‘吉屋待售’。这房子不是小贼的,大概成了临时贼窝。”
红袖和她一样,都被丹老加载了全人类的语言包,文字也不在话下,“我看到了。那又怎样?捉贼有警察呢,你操什么心……”
话没说完,红袖的朱唇被一只咬了一半的鲷鱼烧堵住。阿雅眯起细目,努了努嘴,耸了耸耳朵。
于是二人同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