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心底的慌乱从何而来，就像石棉长进你的手心，你开始疼的要死，后来渐渐接受了它，感觉不到它刺入的疼痛，你觉得可以这样稳稳当当过一辈子了。

直到有一天，已经在你身体里盘根错节的石棉齐齐抽出，你才感觉到它进入你的生命，有多深，有多疼。

他急忙喊来下人，失去了以往的温文尔雅，抓着他的领子逼迫般的看他，“小皇呢？你们让他离开了？”

同样上了年纪的下人对这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主人露出了惧意，忙摇头道，“不，我们没有……小皇公子今天一直在他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镜元颖放开他，连忙奔向小皇的房间，心梗在嗓子眼，伸手敲了敲他的门。

“小皇……”带着歉意与祈求，镜元颖柔声开口。

可是房间里的猫并没有搭理他。

“小皇，该吃饭了……”

小皇依然没有回答。

“小皇……”接连的叫喊没有得到回应，镜元颖发现了事情有些出乎自己的控制了，刚才的不安越加强烈，他犹豫不过片刻，便撞开了那扇门。

他看见床上少年卷缩着身子，七窍流血，面色苍白如纸。

【五】

镜元颖发了疯般去皇宫叫来了所有的御医。这是他御前四品带刀侍卫长生涯中唯一一次滥用职权。

每一个御医从房间里出来，对他摇头，他的心便会沉一分，现在，已经快沉入谷底了。

他想起殷晟的话，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他就要，活生生的错过自己最为重要的人了。

他喝了鸩酒，吃了砒霜，吞了毒蚕，还中了瘴气。

这是御医告诉镜元颖的话。

御医们都在诧异，究竟是什么导致这样一个少年铁了心的寻死，心里有万般猜测，可都无法在这个陛下眼前的红人面前说出来。

镜元颖红着眼眶，不过半天便形容枯槁，再也不见半分平时的镜侍卫长英姿勃发的样子。

他似乎沉默了半个世纪，才开口，用不知来源于哪一个角落的绝望的声音，让御医们先回去。

他替小皇擦拭身体，少年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可以想象出那么多种毒物在他身体里冲击，他应该有多疼。

他低头亲吻小皇紧闭的眼角，无声哀悼。

他见过许多男人丧失所爱之后的摸样。

他想起十年前，飞电刚离开时，殷晟化身杀神，斩杀殷迹晅，夺回皇位。

然后他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吃不喝，后来出来的时候，便是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摸样，恍如当初那个表里不一，机智多谋的少年，对镜元颖说，我饿了。

那么现在呢，他镜元颖，又要用几天，才可以填满心里那个，徒然开出来的洞。

哀，莫大于心已成灰。

他抱着身体冰冷的少年，流不出一滴泪。

【六】

哀伤击溃了这个永远不示弱的男人，他沉下眼眸，困意袭来，甚至有种错觉，他一闭眼，就会与怀中的少年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于是他不再努力清醒，由着弥散的意识流失。

阖眼之际，突然感觉少年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倦意消失无踪，镜元颖猛然清醒过来，明眸如炬。

是……错觉？

镜元颖又苦笑一番，果然是错觉，而已。

他又低下头，轻吻小皇的眉眼。

“嗯……”

嗯？

镜元颖惊讶地看着少年紧抿的唇，刚才……是从这里发出了声音？

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确定那声轻哼不是自己发出的。

“主……主人……”

更多的意外发生了，少年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温，投下扇影的长睫微微跳动，苍白的唇轻轻开启，小皇，就这么出乎意料的睁开了眼睛。

“你……”镜元颖处于震惊之中，难以说出一个字。

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他紧紧拥住少年的身体。

“还有……七次……”

七次……

脑袋轰的一声清明开来，关于少年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为什么了。

少年曾经说过，“我是猫妖，有九条命，九条命加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普通人类九辈子的时间，但是我可以死八次！那样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变老了！”

镜元颖莫名其妙的就生起气来了，啪的一巴掌拍在小皇的后脑上。

“你是笨蛋吗！简直蠢死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妖精！”

小皇第一次见温柔的镜元隐发这么大的火，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委屈地嘟起嘴巴。

“就算……就算你不爱我，我也想和你一起变老啊……”

“真是的……”镜元颖又想哭又想笑，揉了揉刚才自己拍打的地方，可能下手真的有些重了。

“若是你敢再死一次，我就立马把你埋了，让你在棺材里面再也出不来！”镜元颖嘴上恐吓着，眼中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情感。

小皇吓的缩了缩脖子，伸手抱住镜元颖，“主人，不要这样……主人……”

“那你还敢不敢了？！”

“我……”小皇语气依然犹豫。

他要九条命有什么用啊，他只是一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变老的猫而已。

“傻瓜……”镜元颖叹了口气，“你别死了，你什么样子都好，况且，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少岁，或许我也能活几千年呢，要知道……我也不是普通的‘人’啊。”

小猫陡然瞪大眼睛，他觉得镜元颖的话里有其他的意思，可能是类似于“我们可以一起变老”这样的信息，可单纯的他还弄不明白，还不敢确定。

“所以，以后别这样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小皇笑弯了眉眼，他才不想再吃人间的毒药呢，肚子现在还有些疼呢，“主人，我饿了，我想吃鱼~”

镜元颖无法无视小皇最后一个字轻微撒娇上挑的语气，爱怜的拍了拍小皇的脑袋，“今天的还没做，只有昨天的剩鱼，吃不吃？”

“唔……”小皇有些失落，不过立马又开心起来，“嗯！和主人一起吃！”

镜元颖微笑点头，仿佛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淡定从容的镜元颖，伸手帮小皇穿衣服。

“主人……”小皇颇有些蹬鼻子上脸，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主人对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这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问他，“你也这样为陛下穿过衣服吗？”

镜元颖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小皇瞬间失落起来。低下头抿着已经恢复血色的唇，活脱脱一个失宠的小妾摸样。

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镜元颖不由笑出了声，“可你和陛下，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不一样……”小皇目露委屈。

“嗯，”镜元颖揉揉他软软的头发，“陛下啊，他那个人，可自私了。”

“啊？”小皇难以置信的看着镜元颖，他这是……再说陛下的坏话？

“他可舍不得……”镜元颖凑过去，吻了吻小皇的唇角，看见少年立马红了脸，“可舍不得，为我丢一条命啊。”

小皇心跳快的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他还不太了解。

可这样就够了。

他已经，没什么好求的了。

……

皇宫里，殷晟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脑袋。

果然是太专心于朝政，累坏了身体？

作者有话：那个，我可没有一句话表示，镜元颖爱上了小皇啊！！【我去你们别拿石头和香蕉皮砸我！！！我投降还不成嘛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