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虽是老眼昏花,可毕竟不是傻子,听这徐阶一提醒,骤然让他紧张了一些:“可是……就算是如此,这和惹祸又有什么干系?”
徐阶又是叹气,道:“大人想想看,前些时日,皇上派黄锦去了杭州,紧接着又闹出了姓徐的生员的院试考卷一事,最后这提学被贬,可是这姓徐的生员却是受到了宫中褒奖,这是为何?”徐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无它,无非名分之争而已,这姓徐的生员多半就是办报之人,而大人攻讦明报,便是攻讦徐生员,皇上会怎样想?”
张合骤然打了个冷战,眼眸带着惊恐地看了徐阶一眼,不由地道:“莫不是……莫不是皇上以为,老夫……”
徐阶将他稳稳扶住,脸色冷静地道:“不错,皇上并不会认为你针对的是明报,只会认为你针对的是徐生员,其实往深里想,皇上也并非是认为你针对徐生员,而是认为你针对的是那篇院试的文章。天子必有父,诸侯必有兄,展宏孝治而展亲,固非日于国人明秩叙。”徐阶苦笑道:“这一句话足以要掉许多人的脑袋了。陛下本就是心细如之人,大人悔不该如此。”
这一句心细如,用得真是巧妙,换个意思就是说,天子心眼很小,睚眦必报,换做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可是撞到这么一位大爷,你不倒霉谁倒霉?
张合吓得一身冷汗,心里隐隐觉得徐阶说的有理,可是他沉吟片刻,心怀侥幸地道:“怕是子升想多了。”
徐阶见张合如此,也就住口不言,二人眼看就要出了崇政殿的范围,却见黄锦迎面走来,黄锦的背后则是两个太监,正搬着一箱子的奏书急匆匆地要往崇政殿去。
黄锦见了他们,免不了要过来见礼,尤其是这位张合张学士,从前曾在内书房里教过太监读书,论起来,黄锦还算是张合的半个学生,黄锦笑嘻嘻地道:“怎的,经筵讲读这么快就结束了?”
张合方才虽然说得轻松,可是心里仍然有些后怕,正恍惚失神,徐阶代为作答道:“是,陛下身体不适……”他看了黄锦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道:“黄公公要去见驾吗?今日怎么有这么多奏书?”
黄锦笑嘻嘻地道:“咱家哪里知道?今日倒也怪了,通政司突然送了这么多奏书进来,想必是哪里生了大事,哎,咱家还有差事要办,二位大人,告辞。”
说罢,便带着这两个太监抬着一箱的奏书继续往崇政殿去。
徐阶心念一动,忍不住对张合道:“我有个师兄,新任了浙江提学,不如这样,下官修一封书信,前去问问他这明报的事。”
张合叹了口气,道:“倒是麻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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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黄锦到了崇政殿外,吩咐人将这一箱子的奏书抬进去,自己也踱步进了崇政殿,他进去之后,眼睛快速地扫视了嘉靖天子一眼,见嘉靖天子的脸色很是不悦,心里便存了几分小心,忙拜倒在地道:“奴婢见过陛下。”
坐在御案上的嘉靖天子仍然冷冷地看着便笺里的一个个名字,眼皮子抬都没有抬,语气平淡地道:“你不当值,跑来这里做什么?”
黄锦道:“通政司那边突然送来了许多奏书,奴婢恰好撞见,于是便带来了。”
嘉靖天子这才狐疑地抬眸,脸色更加不悦,道:“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来这么多奏书?通政司那边怎么说?”
黄锦苦笑摇头,道:通政司说,这些都是不需拟票的,所以就直陈上来了。”
奏书分为许多种,一般的奏书自然是先送到内阁,拟票之后再递进宫里来。可是有一种奏书,内阁却没有拟票的权利,那即是弹劾奏书,毕竟弹劾奏书极有可能弹劾的就是内阁,谁能保证内阁不会压下来?所以一般这种奏书,内阁分拣出来之后是绝对不会去看一眼的,为的就是避嫌。
嘉靖天子反倒冷静下来,他将这便笺小心翼翼收好放入盒中,随即挥挥手:“撤下去,把奏书递上来。”
这盒子算是嘉靖天子的半个宝贝,随侍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退到一边,黄锦则是先拿了几份奏书呈上去。
打开第一封奏书,嘉靖天子脸色愕然。
这确实是一封弹劾奏书,弹劾的对象是浙江总兵官杨彪,说是杨彪尸位素餐,剿倭不利,除此之外,连浙江巡抚和福建总兵官也一并被点了名,这奏书痛陈倭寇对江南的危害,请求朝廷务必撤换无能的官员,调派干吏,主持平倭事宜。
嘉靖天子真是目瞪口呆,倭寇的问题早已有之,平时他要管,大臣们还不让,说是疥癣之疾,不足挂齿,又说糜费钱粮诸多,天子登基不久,妄动刀兵不祥。结果现在倒好,终于有人主动来说起这件事了。
他拿起第二封奏书,大致也是如此,第三封,几乎也是同样的内容。
嘉靖心里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忍不住道:“快,将这些奏书全部打开,统统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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