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管多虑了,常胜军中的弟兄们,哪个对都管不是感恩戴德?都管为弟兄们所做的一切,大家伙儿自是看在眼中,都管切莫因此而耽误了目今的大事...”
郭药师闻言,也是呵呵一笑,颇为自嘲地对甄五臣道:“是郭某小儿姿态了,亏得五哥提醒,却是不知五哥对此事如何看待?”
“这...”见郭药师如此发问,甄五臣也是迟疑了,毕竟事到如今,常胜军中还未有人就投降一事表态,甄五臣也一直明哲保身。
“五哥若觉着难开口,不说便是,我知道弟兄们都是有骨气的好汉子,大焱从未正眼瞧过咱们老怨军,眼下想要利用咱们了,又让咱们当卖命的走狗,我知道弟兄们都咽不下这口气...不过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五哥若有定计,大方说出来,弟弟也是怕鲁莽行事,误了弟兄们的前程...”
郭药师虽然这般坦诚地说着,可甄五臣深知这位都管的为人,更清楚他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本事,只是眼下大局已定,投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除非郭药师脑子不清醒,否则再没太多的变数了。
沉思再三,甄五臣终于开口,不过他并没有对投降一事表态,而是有些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想必都管已经着人查过那苏牧的底细了吧,就我所知,此人城府极深,能谋善断,云龙九现方七佛都栽在了他手里,可以说童贯等人能够将方腊的叛乱平定下来,这苏牧是功不可没的。”
“可奇怪的是,这苏牧并未得到过什么封赏,倒是那大焱皇帝因为赏识他的才情,赐了他几个字,使得他才名远播,但这一次他又掺和到了咱们这边来,可见此人并非表面如此简单...”
甄五臣说到此处,扫了郭药师一眼,见得对方表示赞同,便继续说道:“而且消息还说,截杀张昌林的那几个人,特别是领头的那个小校岳飞,更是他从杭州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还跟皇城司的头脑,太尉高俅的假子来往甚密,说不得也得过他的栽培...”
“派这么一个苏牧过来劝降,那老太监也是煞费苦心了,虽说大焱已经外强中干,表面保持着奢靡的繁花,实则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但烂船还有三斤钉,瘦死骆驼比马大,童贯对外虚称陈兵三十万,实则也是掏空了大焱的家底...”
“这么一来,他们对咱们涿州地界,怕是势在必得了...”
最后一句,甄五臣终于扯回到了主题上,虽然绕了一个大圈,但也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是的,大焱对这次北伐是势在必得的,又有苏牧这样的强人辅佐,北伐军中又有着不少苏牧培养起来的豪强人物,诸如岳飞这四人,竟然在上百辽人骑兵护军的眼皮底下,将张昌林这个主使给杀死,甚至还多了狼旗,这是何等样的英雄人物!
所以即便涿州的常胜军投降了,即便你郭药师投降了,大家也不会说你软骨头的。
甄五臣在常胜军中拥有着极其深厚的群众基础,他的意思,自然意义很大,而他有胆量这般分析,应该是早就将这些消息散布了出去,在士兵们当中做足了思想工作的了。
郭药师沉思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朝甄五臣问道:“弟兄们既然已经知道迫在眉睫,想必大家伙儿的心思也都差不离,既然是军心所向,我郭药师也只好当这个常胜军的罪人了...只是敢问五哥,你觉着那六七十个辽人护军,该如何处置?”
郭药师虽然口头上如此说着,实际上问出这个问题来,又将麻烦丢给了甄五臣,实在是想由着甄五臣出头了。
甄五臣见推托不过,心里头也是暗骂了一句,只好硬着头皮,咬牙道:“既然都管已经做下了决议,开弓再无回头箭,如今的重心,也该放在苏牧身上,放在大焱朝廷那处了...”
“说的是啊...”郭药师轻声应和道,捋了捋胡须,双眸陡然迸发凶光来。
“既然这些人没用了,就送给苏牧手底下那个岳飞吧,这小校勇武过人,他日必定是个不可忽视的豪杰人物,也算是提前跟他们结个善缘吧...”
见得郭药师亲口下了命令,甄五臣也是松了一口气,然而郭药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他心头发冷。
“这六七十个辽狗也要吃喝,浪费军粮,苏牧几个怕是暂时养不起,让他们带过白沟河对岸去,又麻烦之极,不如这样吧,将那六七十个辽狗给砍了,送一堆人头,总比送一批活人省时省力又方便...”
郭药师说起这番话之时,眼中凶光早已掩盖起来,面色淡然,声音平静,仿佛刚才处决的并非六七十条人命,而只不过是处理了一批老掉牙的牲口一般!
甄五臣的意思很清楚,如今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赶紧向大焱那边示好吧。
郭药师也听懂了,所以他决定将这六七十个辽人护军,当成示好大焱的礼物。
只是他本就是少有的枭雄人物,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要投降,既然要示好,那么就做得彻底一些。
将这六七十个辽人杀了之后,便算是彻底与辽国决裂,若说先前张昌林的死还能向辽人解释清楚,那么杀死者六七十个辽人,便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这就是他向大焱展现的姿态,果决而彻底,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很难想象,但他们将这六七十颗人头送到驿馆,送给苏牧之时,后者该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