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
十艘货船行驶在京杭运河上,这十艘船挂着应天府官旗、江南守备军旗以及江南织造局的内廷旗,在河道之上蔚为壮观。这些旗帜,单拿出一个就可以在运河之上畅通无阻,如今三旗齐挂,运河之上一些小型货船连连回避。
三套旗代表这三方势力,我和张幼谦的六扇门代表着官府,冯宝与三个小宦官代表的是江南织造局,而负责主要解送任务的,则是金陵守备的军方力量。
为之人姓蒋名大海,是金陵守备白有才手下的一个裨将。
按照朝廷规制,金陵知府手下只有百名快、皂、壮衙役百人,负责城内治安、稽查等,而金陵守备则是常驻金陵的军方队伍,负责剿匪、抗倭等,统一归江浙总督节制。当然,有些路省,为了调度方便,很多地方巡抚也兼任总督一职,比如之前的胡宗宪,就是江浙总督兼巡抚。
出之时,我们行动路线,每天行多少公里,在哪里休息,都是定好了的,不得轻易改动。由于蒋大海负责整体运送,六扇门与织造局联合去拜访江南守备,商议行停事宜。
来到船舱,谁料却被属下拦下,我们蒋大人在商议军国要事,你们在这里稍候片刻。
我问道,不知研究什么军国大事?
属下不耐烦道,这是军事机密,打听多了可是砍头的罪过。
没过多久,只见从蒋大海船舱内走出了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匆忙离开到了后舱之上。
蒋大海赤裸着上半身,太阳穴凸起、一身腱子肉,练的是外门横练功夫。
我们进去之时,正在拿着一串葡萄,优哉游哉的往嘴里送。
张幼谦低声骂道,好歹也是大明官兵,竟然在执行公务期间狎妓游乐,而不喊上我一起,岂有此理。我拍了他脑袋下,咱们是干嘛来了?
蒋大海眯着眼睛,也不起身,这让冯宝脸上有些不悦。
蒋大海问:不知三位来找本官,有何贵干?
我说这次押送冬贡,朝廷安排咱们一起合作,特意来拜访一下蒋将军,商议下行程事宜。
蒋大海仔细打量着我们,问道,你俩会武功?
我心说你这种外门功夫,就算练到尽头,由外劲生内劲,充其量也不过是闻境之上的实力。
在江湖上,外练武功不入流这也几乎成为定势,由于缺乏内外交互感应,无法掌握真元运行,外练功夫始终存有局限性。是以江湖上排名前三十的门派、天地人榜的高手,极少有外家高手。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比如当年如意门的那个有龙象之力的韩如龙,徐开山说他就有实力以外练功夫入练至金刚不坏。
我点点头,练过一丢丢。
蒋大海头也不抬,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俩那孱弱样,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你们六扇门,不在城内扶老太太过马路,帮寡妇树上抓猫,偏偏却掺和到这种事上,真搞不懂,押送冬贡之事,向来是军方的事情,不知今年朝廷为何派你们六扇门、江南织造局的人随行,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我心说这件事有些蹊跷,这蒋大海说话处处针对我们,显然很不欢迎我们。不过转念又想,极有可能是我们的存在,如漕帮夹带私货一般,挡了他们的财路了。张幼谦说蒋裨将,这么说有些过分了,我们兄弟武功虽然不高,但遇到寻常江湖中人,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蒋大海哑笑道,就你们那三脚猫功夫?
张幼谦说我兄弟俩上山屠过龙,下海宰过蛟,冥王殿里横着走,怎么能称三脚猫?
蒋大海缓缓走了出来,来到甲板之上,伸手抽过属下一柄长刀。这把刀是大明制式军刀,生铁锻造,虽不说削铁如泥,却也锋利。蒋大海递给属下,指了指自己脑袋,说,你来砍我一刀试试。
那名属下结果长刀,一刀劈下,只听咔嚓一声,如同砍到金戈之上。长刀断为两截,蒋大海头上连个血印都没有。
张幼谦叹道,金刚铁练,刀枪不入,好功夫。
蒋大海哈哈一笑,知道就行。从今日起,这十艘船是走、是停,我说了算。
冯宝说那不行,咱们船走停息靠,都是白纸黑字造册的。
蒋大海一瞪眼,你这个没卵子的东西,充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老子比划比划,信不信打爆你的卵蛋,哦,你没有卵蛋。
这一番话将冯宝挤兑的满脸阴沉,偏偏冯宝又不会武功,他强行忍着怒火,对蒋大海道,京城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可得罪言官千位,也不要得罪宦官一人,蒋大人,你这话我可记住了。
蒋大海举拳就要揍冯宝,我和张幼谦连忙拉住,蒋裨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说着,连示意冯宝赶紧离开。
早就听说江南守备军痞成患,想不到这一出门就遇到一个。蒋大海这种人,私心极重,又贪图权势,这第一次见面,就跟我们炫耀武力,又将整个船队的话语权夺了过去,没给我们好脸色看。
我们告辞后,来到主舱,见冯宝正坐在那里喝闷酒,眼神中却满是怒火:早晚有一日,他落在我手上,我要抽筋扒皮吸骨髓,绝不饶他!
冯宝这人我交往不深,一直以来在织造局冯零感手下当差,行事很低调之人,做事温温吞吞,想不到因为蒋大海一番羞辱,竟说出这种话来。
说这话时,蒋大海正走了进来。他冷冽道,谁要抽筋扒皮吸骨髓啊?
冯宝连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张幼谦喊道,蒋裨将,过来喝一杯。
蒋大海大马金刀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前,一巴掌将冯宝推到一边,道,滚一边,老子不跟太监喝酒。
冯宝扑腾被推倒在地,沉着脸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