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
正是临曙之前天光最暗的时辰。
临川平西王府前倒是一派火光闪闪。明黄的“大陈”兵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一丛丛整装待发的士兵站在王府前,等待出兵指令。
云缨混在这支队伍里面,嗖嗖的风吹得脸颊生疼。偏偏还要背着沉重的行囊,脚酸脖子疼。再瞧瞧身边——黑脸的是芊芊,脸上有个瘊子的是朱雀,雀斑遍布的是青龙,有几分书生气的是伍旭。
此刻,他们一行五个人全部易容混入了这支勤王部队。一来,路上可以保证安全。二来,也不会惹人怀疑。
平西王爷陈尧是陈家王室的远亲。算到他这代上,这亲缘就跟汉高祖刘备跟汉献帝一样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曾得到先帝赏识,领兵平定了南疆的叛乱,所以特封了靖安侯。
自从京城叛乱之后,萧丞相便赶到了他的府上。开口就是要他将三万亲兵全部拿去勤王。这三万亲兵跟他一条心的,陈尧怕一去全军覆没。但也不能耽搁了功劳,只得日夜整顿出来两万兵马,今晨跟萧丞相进发帝都。
随着这一支部队进京勤王的,还有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云缨背着一顶行军帐篷,牵着一匹马,跟随在后勤部队里面。他们混进的是补给队,活儿还算轻的了。但因为是急行军,连续奔波了一天一夜,个个都有些吃不消。
尤其是芊芊,她身子骨最赢弱。云缨怕她走不动,便一直牵着她走。到了第一次在马寨沟驻防时,她自己都快累的吃不消了。
这个营地是通往京城的要道,离西山只有五十里旱路。晚上,云缨躺在朱雀和芊芊中间,听一帐之隔的青龙讲述前日发生的乾清门之战。又是担忧郑君琰,又是着急陆海楼的下落。恨不得一眨眼,天就亮了。然后飞进京城。
芊芊这会儿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云缨打来热水,给她敷热红肿的脚。芊芊不比自己从小调皮上山下野乱窜的。好端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忽然走这么多的路,可真是累坏了。
“云缨,我……我拖累你们了。”芊芊红了眼睛,睫毛一扇,扇出一行泪来。即使此刻男儿装扮,精致小巧的脸蛋涂成黑黢黢的。那份骨子里的纤弱风情,一皱眉间,便溢了出来。
“你别这么说。是我们考虑不周到。”云缨一边给她搓揉着小腿,一边抱歉道:“早知道,让青龙带你去驿站了。”
“要不然,你们把我丢下。自己去京城吧。”芊芊有些为难道:“我怕……我怕明日走不了路。”
云缨看她浮肿的双足,也是犯了难。丢下她是不可能的。便招来伍旭商量了下。伍旭拿出一百两银票,亲自去贿赂了一位后勤军官。第二日就得到一个优待:可以骑一匹马。
于是“伤员”芊芊便骑上了马。云缨亲自牵着她往前走。
“云缨,你要不要和我换骑下?”走的久了,芊芊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你也是女儿家,撑不住就说出来。”
“我没事,身子骨结实着呢。”云缨咬牙切齿,走不动也不能换骑。否则太显眼了。一路撑到了西山脚下。
大部队进西山峡道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前方的栈道被烧毁了。遂饶了山路,走到山下的石沟子,淌水而过。到了护城河边,又搭起了浮桥。粮草先过去,再是大部队过去。
石沟子四山合抱,周围山势险绝。通往外围只有一条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这小道天然形成,巧妙地穿过群山。沟底的巨石林立,都是大块的白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竟似镜子一般,光可鉴人。
云缨觉得这景色似曾相识。看到河床的砂石上露出一截折戟。不知道待在这里多少年了,都烂成了空架子。只有一缕红缨还挂在长戟之上。红绦如血染一般,迎风拂动。仿佛一个古老的英灵,守护着一方水土所有埋藏的深闺梦里人。
伍旭走过去取下红缨,说了句:“不祥之物。”然后点了火烧掉。也就是眨眼间,红缨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去。
前方两个士兵在谈论什么“石沟子古战场。”一个人说:“听闻大楚的姽婳将军诸葛夫人就是在这里打败了大周的部队。护送了大楚的皇室突破了封锁,逃到南直隶的深山去了。”
另一个人答:“是啊。诸葛夫人神机妙算,设置了一线天堑。将锁链悬在险崖绝壁之上。夜里军队从两旁的山上悬索度江,一举歼灭了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