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翌日,云缨写了一封信给郑君琰。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对陆家和芊芊下手。然后开始等待他的回复。以为,男人很快就会回信,却一连三天没有消息。不安之中,帝都迎来了夏至。御渠河水暴涨,荼蘼花凋谢。七月流火,心宿当正南方。
夜晚,水晶帘的黑影投射在重门之上,摇曳生姿。
今夜,她依旧宿在凤祥宫,陪着芊芊说闲话。未到申时,宫灯全部点上了。将偌大的凤祥宫照得火红一片。因为宫女和太监都打发走了,这里显得格外寂寞冷清。年老的精细嬷嬷笨重地上茶,茶末子是陈旧的绿褐色。
云缨喝不惯陈茶,遂去了桃花坞取了凤团茶饼。饮用时,先碾后煮。煮好了,满殿清香扑鼻。芊芊早摆好了苏式点心。两人相对吃茶。钧窑杯中,茶色甚白,底部倒是翠绿欲滴。金黄的宫灯,照亮了彼此熟悉而陌生的脸。
云缨准备和芊芊好好谈谈那案子。只是,面对芊芊时,总会丧失了安慰的勇气。还是芊芊先开了口:“云缨,到底有什么事?你不说出来,我也不好帮你。”
她尴尬道:“芊芊,董弗之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个……抱歉。”
芊芊微微失神,转而低头看紫砂手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你能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好。”
“可是,君琰他对不起你。”
芊芊回答的更淡:“梁王殿下一直和我不和,他袖手旁观,也在情理之中。”
气氛尴尬无比,云缨转而问道:“芊芊,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真的没有。云缨你不用问了,我这四年来不迈出皇宫一步,怎么会有心上人呢?”
她更窘迫,简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道:“你昨天绣的那件嫁衣真漂亮。”
说到嫁衣,芊芊脸色更苍白了:“那是我做着玩的。”
她却想那憧憬的眼神。骗不了的,芊芊肯定在期待着什么人:“芊芊,倘若你没有心上人,那你做嫁衣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喜欢谁吧,君琰他对不起你,我必定会偿还你。让你如愿以偿。”
果然,芊芊沉默了。良久,却是靠在她的怀里。仿佛一个累极了的婴儿,进入了襁褓,慢慢闭上眼。云缨怀搂着她,听她轻声道:“那嫁衣,的确是我为了一个人而做的。”
云缨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安慰道:“不管你的心上人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让你嫁给他!”
“云缨,那不可能的。”她微微失神道:“那个人,已经有了归宿。我看着他们,特别寂寞。所以才会为自己缝制这一袭嫁衣。”
这一句的震惊,不亚于五雷轰顶:芊芊有了心上人。这个心上人是一个有妇之夫?!纵然见多识广如她,一时间也是懵了。许久,寻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芊芊,你听我说:你是堂堂长公主。想嫁给谁都可以,不必委屈自己嫁给有妇之夫。”
“若是,回心转意有那么简单便好了。我,我只想要那个人陪着我。让我不至于这么寂寞。”她眼角含泪,语气中有了哭腔。
云缨心疼起来,还是劝说道:“你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那个男子已经有了妻子,那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你贵为公主。万万不可能做妾。何必苦了自己的后半生?!”
“可是我做不到放弃!”她抽泣起来:“云缨,这太难了。不错,我是公主。可是,世间有几个人可以像那个人一样对我不离不弃?!”
这句话,她能理解。不过,让芊芊执念如此之深的人,到底是谁?不禁,小声问道:“芊芊,那个人到底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会替你想办法。若是真的两情相悦,也可以……让他停妻再娶。”
芊芊哭着摇头:“不可能的了。”
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那就放弃。再难,再痛苦,也要离开不对的人。芊芊,你不听也罢,反正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做这种错事!”
但是芊芊也较真了:“不,那个人,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那个人,永远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而改变对我的态度,永远支持我,理解我。你说,遇到这么一个人,我怎么能不希望留在她的身边呢?!”
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云缨头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但是芊芊还在说:“至始至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因为有那个人的帮忙,才能够安安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
最后,芊芊亲吻上她的手,认真道:“云缨,自从对你告白之后,至今已经过了六年。六年来,我的心意从未改变。你在我身边也好,你不在也好。我一直记挂着你。”
明明,都是轻柔的情话。此刻,字字诛心。云缨闭上眼,知道她的劫难来临了。但是这一桩孽缘,不知道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甚至芊芊亲吻的这一只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心跳如雷,冷汗如雨。这一次,她栽到底了。
老天爷,你太会作孽了。
怀中的少女,还在不顾一切地告白:“云缨,我知道我们有缘无分。但是,这不能阻止我想你。从你千里迢迢赶到帝都,见我一面开始,我就明白心中有你。你能当我的驸马,我真的好开心。你为我操劳内外,你为我算计郑贵妃,你为我独自一个人去面见皇上,你为我一同流放秣陵……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呵护,你让我怎么看得上别的人?!”
云缨心头一酸,居然一句都无法反驳。那一袭红红的嫁衣,居然是想着她而绣的!这,这让她怎么办?!
良久,才集聚了一点勇气回应:“芊芊,你听我说。你这四年来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感念我的好。我发誓让你出去,让你去见各式各样的人。你会,你会发现更好的人。我只是你的好朋友,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
“不会有了,谁都不会像你对我这般好!”她忽然仰面大笑起来,笑得从未有过的疯狂和肆意:“云缨,四年啊!整整一千多日,我终日和四五个哑嬷嬷相对!没人问我一句是否安好,没人体贴我是冷是热!我像是活在一口棺材里!你知道这种滋味吗?!想想我们从前,有你在,我何尝寂寞过?!除了你,谁还会为我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