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益明不是个爱糊弄人的家伙,至少李伟没见他糊弄过谁。但这一次蜷在通往郊区的大巴里快两个钟头,他实在有一种被糊弄的感觉。出发前,商益明告诉他,一路上可以尽情欣赏蓝天、绿树、美丽的自然风光,可此时大巴已驶出城区二十多公里,沿途他看到的是轰隆隆的铲土机碾着地面上的碎石头和枯树根,在断壁残垣间开足马力作业;或者是一些招牌和门面都很粗糙的饭馆、修车铺、计生用品店、寿衣店,无精打采地敞开大门,等着吞下稀有的客人。大巴车轮所过之处,往往扬起一阵沙尘,同排气管喷出的淡淡白烟和在一起,让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李伟眯着眼几乎睡去,瞥见商益明一直捧着几张报纸锁着眉头看。
然而大巴沿着高速路绕进山里后,眼前所呈现的终于如同山阴面与阳面的风景一般迥异:从山披下鲜嫩的绿草与粗糙的树木,随着山风羞涩地舞动;山脚下的土地不时泛出泥土的清香,似乎隔着车窗也能闻到;土地上茂密的庄稼和稀疏的房屋勾勒出一幅荒凉的乡野图景,但惟其如此,才让这里保存了自然造化的抚痕而鲜见钢筋水泥的雕饰。商益明过,因为这里的纬度比市里高,加上大山的阻隔,所以新一个季节每次来得都比城里晚近二十天,正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之趣。李伟在这景色中陶醉片刻,忽地一阵心酸:萍上大学时最喜爱这样的风景,有空便拉着自己去这样的地方游玩,眼前这片风景却只能自己独赏了。此时再看益明,他仍旧锁着眉头,只不过手中的报纸换了几张。
驶入荒僻而青翠的山区,大巴在乡间狭窄的柏油公路边停下,游人纷纷走下车。商益明和李伟背着各自的包又步行了10分钟,总算到了在网上预订的农家院,老板娘同此地好客的大山与淳厚的土地一样热情地将他们请进来。还没进院,砌在大门口的台子便吸引了李伟的注意力,因为台子上面还架了一副碾子,待他走近一看,却发现那是塑料的,而且转不起来。这户农家院应该是附近规模比较大的,屋子又大又多,院子也非常宽敞,老板娘看样子也将这里打理得整洁规范,服务员统一穿着那种农妇在下地干活儿时才穿的“农装”,这些姑娘被这身黄色制服捂得脑门直冒汗。“哎,琳琳,过来一下。”老板娘唤一个靠着墙玩手机的服务员道,“领这俩位先生去地字二号房。”这名服务员三十来岁,穿的是与其他人不同的白色“农装”,后来听老板娘才知道,这人是她的助理。
往房间的大炕上一坐,放下背包,商益明摁一下手机看看时间。“才10,你累吗?”“不累,在大巴里我快憋坏了。既然这儿离那座‘有灵气’的寺庙不远,咱们不妨现在就去瞅瞅吧。”
李伟脚上老旧的运动鞋落在泥泞的土路上,他踏着路面上的落叶、断枝和石子,舒展双臂拨开斜伸出来“拦路”的矮树枝,看到曲折的前路被高大的树木的阴影笼罩着。山中的大树遮蔽了阳光,将空气滤得清新而凉爽,要不是商益明选了如此难走的一条路,他们此刻一定会感到无比惬意。“瞧你挑的这条捷径!”李伟回头看看正在认真端详地图的商益明,抱怨道,“你那张导游图是从哪儿捡来的?”
“不是捡来的,是附在他们县发放的旅游广告上的。”商益明目不离图,“这也不是什么捷径,而是唯一的路。加把油,000米健将,照图上画的,我们离它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