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羊屯还是羊肠,村中总归还能看见不少房屋。这里每家每户的布局依旧是一间供全家老居住的宽大砖瓦房配一个带石块儿或木头围墙的院子——自然院子的面积非常有限——而属于这个村的农田,则分布在村子边缘。但是卓吾看出,这些田地大片大片地荒芜,杂草已由与之相接的野地上窜入并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草盛豆苗稀”,他脑子里第一个联想到的是这句诗,可面前的景象和陶渊明所构造的意境有着太大的差距。由于挨村子较近,卓吾不必举望远镜也不时能看到矮的甚或驼背的老汉背着一大捆刚从山上砍下来的柴禾呼哧呼哧从地头路过,以及一些健壮的妇女吃力地驾驶着拖拉机轧着村中的黄土路开向田间与村外。他又想起了大一自己在系诗歌朗诵大赛上的长吟:“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现在不是‘边庭流血成海水’的年代啊。”他暗暗感慨。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杜诗!”当年商益明帮他选定这首诗时眼中流露出的并不是兴奋,而是庄重与忧郁。他本不怎么在意这首诗的内容,但它所蕴含的情感比较适合自己的声调特,于是当着全系师生的面,他吟诵得非常感人,尽管没有获奖,却第一次吸引了萍的注意……直至今日,假装游客的他在这荒寂的山乡赏到种种“景色”之后,个人的情感终于和一千多年前的《兵车行》相契合,对于诗圣创作这首诗之时的心境也有所体味。然时殊世异,大羊屯村的这般情景定然和战争无关,而真正的原因,大概正是愚公到这里来的缘故。
刑天此时所想与卓吾相似。他留意到村中偶然出现几个精壮男子,也是撘伙儿奔村东边的路障去的,且不多一会儿,原先守着路障的人便从那个方向回到村里。“好嘛,就那么几个壮劳力,还不去种地,都当看门的了。”
“刑天你看!”顺着卓吾的指向,刑天看见了一座精致的二层楼。这个村的大部分房屋都建于山坳里,而这座楼却独占住村子南头的一个平坡,俯视着碌碌不知所为的村民们。它的建筑样式模仿欧式农舍,楼身漆得明亮,安了大幅玻璃窗,楼用鲜红的瓦片铺成,还开了个复式层。楼主人有意将楼旁的野草野树叶修剪掉了,用水泥抹出一个平台。用望远镜可以看到,平台上停着一辆奥迪。
“好家伙,这盖的是山庄儿吗?按理是不是占了上风上水啊?”刑天冷笑起来。“你愚公会不会就是为了那里面的人来的?”卓吾猜道。“大羊屯儿村真要演戏,登场的角儿就不只一个。”刑天边边把脸一扭,“那边儿那个也不能看。”
刑天的目光投向东头的村口,卓吾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那间用砖头新垒出来的简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