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干噎几声。李芸清插话道：“我很同情您侄女的遭遇，不过我还没听明白您现在到底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啥，装糊涂啊？愣把好好一个人成精神病！”老太太又待要嚷，瞥到李芸清皱着眉头，漂亮脸蛋上笼罩着怒气，音量不觉低了下来，“那个没良心的把她甩了，她伤心透了，打电话告诉家里一定要让那子回心转意，然后死活不肯回家，每礼拜就用公共电话往家报一次平安！他爹妈快急死了，求着我赶紧找着她把她带回去。她在北京除了我也没别的亲戚，可她早就不住我们家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上班在哪儿住，怎么找呀？要不是你们那个宋大夫非她有精神病，还让她跟那帮病人聊天，她至于这样吗？现在出事了，人找不着了，你们……你们就一儿不觉得亏心吗？”

“您没报警了吗？”李芸清问。“问题是人没丢啊，不是了吗？每礼拜还往老家打电话呢，报了警警察是给你算失踪啊还是算家庭纠纷啊？”老太太见她没有发火，试探着提了提嗓门，“你们，谁没儿烦心事啊？宋大夫倒好，非把那成精神病，害得她真以为自己有病，她对象也嫌弃她了，就是将来回到村里，一听她有精神病，也没人敢给她婆家了，唉！”

中心成员采取的救助服务方式在特别的环境下与某些保守的观念相冲突的事例并不罕见，可是此刻中心自李芸清以下所有人均体味到，这老太太的话里不光带着埋怨，还裹了一丝讹诈的味道。“大妈，您侄女叫什么名字？”李芸清又问道。“叫唐莺，我叫唐月霞，是她大姑。”“你们组有唐莺的记录吗？”芸姐转头向安。“有……有这个人。”安答得结结巴巴，“那个……好像宋大夫还和她在……在马路对面的茶馆谈了一次……”“她得的是什么病？”“这个……她一直是宋大夫和张在负责，芸姐，我……不太清楚……”“她男朋友怎么会知道她得病、接受治疗的事？”这一句是李芸清自问，不料老太太为她解答了：“是她用假名进的网上的那个什么‘群落’里，有个人正好是她男朋友的哥们儿，聊了两句，觉得很像她，就告诉她男朋友了。那子就去问她。唉，傻孩子，忒实诚，一儿谎话也不编！”

总算能确认一——服务对象的个人信息不是由中心的人泄露出去的，李芸清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她明白若唐月霞所属实，唐莺的身份毕竟是在中心提供的交流渠道上暴露的，不管这是否要为他们家目前的困局承担法律责任，这老太太要是胡搅蛮缠起来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能联系上唐莺吗？”她问安。“可以……去‘群落’里试试，但是……整个上午我看着都没人上线，刚才也是……”“给她打电话。”芸姐温声命令。“好像她……她都是上网和宋大夫还有张联系的，张念叨过，她没给过手机号，和宋大夫面谈之前连真名也不愿意……芸姐，你嘱咐过我们，得尊重服务对象的……”“我记得。”李芸清无奈地截断了安的话。唐月霞本想抢着“打也没用，她手机早换号了”，听了这些也就把话吞了回去。

张参加了学院组织的活动，前天跟着同学和老师去了外地。李芸清盘算着该不该为唐莺的事给她或宋大夫打电话。“大妈，您想不想让我们帮你找到您侄女儿在哪儿？”但丁突然开了口。“啊？当然想，那还用吗？可你们刚刚的联系不上她呀？”“只是她没上线、没给我们手机号而已，我有办法。”

唐月霞、李芸清和安不约而同地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但丁。但丁咬着嘴唇挠了挠下巴，扫了一眼心理辅导组的工位，又微微低头，恳求般瞄着“芸姐”，对唐月霞：“要不我跟您到里边儿坐着？”

李芸清并无表示反对的神情。但丁请唐月霞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还轻轻拉上安。李芸清想了想，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