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他开始头痛,有时两眼会瞬间失明。他走访了西湖名医崔道融,得到的诊断是,他只剩半年寿命。
何安下大惊:“您不能再喝黑腐芋了!”店主淡然一笑,望向西湖:“其实你的听呼吸法门,我也知道,但我不会去修,因为我本是为了情欲,才下山的。”
竹林风吹,沙沙作响,一片水波来而又去。店主:“上山下山的奔波,令我悟出一个道理——其实成仙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无聊地活上千年,不如快乐地度过一宿。”
何安下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不辞辛劳地料理医馆业务,不再让夫人做菜,他来负责一日三餐。他像奴隶般拼命干活,直到半年后店主逝世。
按照遗嘱,店主的葬礼办得十分简朴,只要求给他守灵七天。七天中,夫人哭晕过几次,都是何安下将她抱回卧室。看到她美丽的眼皮变得乌暗,何安下心痛不已。
半年来,几次想告诉她真相,让她制止店主服药。但店主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他没有权利去干扰。他只能安慰自己,当他出现的时候,悲剧已经生,他所能做的,就是看着悲剧完成。
守灵结束后,夫人带着孩子回泉州老家,何安下继续料理医馆生意,每月给夫人寄十块银元。他觉得自己将永远留在这里,修道成仙已成了荒诞旧梦,因为他要负担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生活。
十年后,孩子长大,会有赡养母亲的能力。而他仍会每月寄去十元,这是他一生的任务……好了,永远留在这了。
把杭州人都切成双眼皮——这是何安下的远大计划,但他永远来不及实施。三个月后,夫人回杭州,嫁给名医崔道融,卖掉“男科馆”房产,将何安下赶出门。
他带走的唯一物品,是下山穿的旧道袍。捆成一卷,报纸包着,拿着它,何安下无目的走着,忽然身处一片水响竹音中。
走到了和店主锻炼呼吸的地方。何安下抚摩石凳,坐了下来,湖面波纹如夫人的双眼皮,自然天成。
黑腐芋中也许混入了毒药,崔道融和夫人也许早已通奸。何安下这样想着,感到极度困倦。他倒在石凳上,蜷曲睡着,正是店主的姿态。
但他知道,没有人会将他拍醒,石凳的冰凉已渗进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