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十三岁的人生阅历和对社会的认知程度,不可能意识到,如果我的刀刺进渡边秀和的胸口,我将会牵涉进一桩重大的黑道政治阴谋,也会将自己拖入无尽的漩涡。
我只知道,我如果没有完成任务,我的义父川吉健次郎会很生气,川吉社就会把我列为他们的目标,最重要的是,奈奈子会对我很失望。
我猛的摇头,这个时候,我竟想到奈奈子,我犹豫了,而刀,还在我手上。
我赶紧上前两步,想尽快结束这次任务,却被一个人突然横在面前,我的心脏猛得跳了一下,果然没错,这就是犹豫的代价。
这个庭院并不大,如果有人在附近,我不可能察觉不到,除非,这个人是海川翼。
木屋前的水塘、假山,无法隐藏一个成年人,渡边秀和的轮椅,就在木屋门口的榻榻米上,添水时而出“搭搭”的响声,像一个老和尚,敲着他沉重的木鱼。
渡边秀和眼神呆滞,他已经是个植物人,生命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川吉社为什么让我杀这样一个人?
海川翼拔出手中长刀,他虽然卸下稻田会教头一职,但多年来做渡边秀和的贴身侍卫,此时也是尽职而已,至少我是这样想的,但他的刀却刺进了渡边秀和的身体里。
我木讷得看着他,他对我说了最后一句:“看来这次,你已切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走吧,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尽量活得长一点,将来有一天,我会找到你,完成武原神梦的遗愿。”
武原神梦的遗愿?除了天人合一,还有什么?
我按照川吉社给我的路线逃跑,但还是被捉住了,他们卸去了我的刀,将我囚禁了起来,等候落。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杀的渡边秀和,而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不可否认,如果海川翼那天没在,那一刀,确实就会出自我手。
但是此举成了稻田会和川吉社大打出手的*,在我被关押的这段时间,不断有人来游说我,让我背弃川吉社,加入稻田会,只要我答应,他们可以尽释前嫌,因为我是川吉健次郎的杀手,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试问我怎么可能做到呢?我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对川吉健次郎忠心不二,就算我拿它当做耳旁风,我也不可能背叛奈奈子。
他们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将我反绑了起来,殴打、断水、断粮,而这些我小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反而骚扰我的人少了。
他们的绳结打得很有艺术性,但只要松了,我就可以把自己解放出来,于是一天晚上,我撇断自己的左手手腕和掌骨关节,挣开绳圈,从他们关着我的屋子里逃了出来。
我找到川吉社在京都跟我保持联系的联络人,刺杀渡边秀和的任务也是通过他的手转交给我的,他说现在稻田会正在北海道对川吉社进行大规模围剿,不宜立刻回北海道,让我先在他家住下,并找医生为了接上了手骨。
当天晚上,我就听到他给稻田会的人通风报信,从他的口气中,我可以听得出来,他背叛了川吉社已经很长时间了。
刺杀渡边秀和,不是川吉社交给我的任务,是稻田会的阴谋。
他们对川吉社在北海道的地盘觊觎已久,无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能通过“商业合作”的形势保持往来,逐步渗透,近年来两个帮会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但是两大集团为了大局着想,均保持了克制和隐忍,到了今天,日积月累,也终于达到无法调和的地步了。
主要原因是川吉健次郎坚决不肯在北海道开展“人头”贸易,而这项生意又是稻田会除了毒品外的另一大盈利来源,而通过这些年的展,稻田会在北海道也逐渐扎稳了脚跟,他们觉得,摒弃川吉社的时候到了,只是缺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没想到吧,连黑社会之间的抢地盘、互相吞并,都需要师出有名。
于是他们选中了两个人,一个人是我,另一个人就是稻田会当时的精神领袖渡边秀和,渡边秀和虽然还是会长,但已名存实亡,实权早已经落入他人手中,毕竟一个植物人还能号什么施令呢?
于是他们拉拢了我跟川吉社之间的桥梁,就是这个联络人,指使他给我布置了这项假任务。
真是一石三鸟,既可以除掉现在稻田会会长,让二把手顺利上位,又可以栽赃给川吉社,还可以趁机将我拉笼过来,算得一笔好帐。
难怪他那么着急,前一天下任务,第二天就要实施,我甚至来不及跟任何川吉社的其他人联系,鉴别真伪,当然,以我十三岁的阅历,也无法想到这一点,那是我第一次尝到人心叵测。
于是我怒不可遏,犯了我这一生的第一个错误,我把这个联络人给杀了,把这场事件、这场阴谋的唯一一个人证,给杀了。
我再也等不及,当天晚上就启程回北海道,那里有我牵挂的人,我要去找奈奈子,我想通了,什么天道,人道,什么天人合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我牵挂的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川吉社没了,奈奈子怎么可能会开心?
所幸不管是稻田会还是川吉社,都给我营造了很多身份,我随便拿了一个证件就买了去北海道的机票,赶到北海道,赶到那樱花盛开的地方时,没有找寻到奈奈子,却看到海川翼手上拿着他的长刀,将川吉健次郎,开肠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