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寻把手中剩下的大香恭敬插入鼎中,没再跪拜。而是缓缓地往右侧白帘走去…
“还有一根香呢,是给外面那位常乐师兄的…”
“乓当…”
白帘后传出瓷瓦跌落声。
突来异响,没有打断夏寻的缓步,他仍边走边碎碎念道:
“因为他太冤…”
“本来只是去了次踏雪,被刺了两剑,破了道心。静修个几年也就没事了…”
夏寻走到白帘之前,轻柔地抚摸着白绸:“反正他还年轻,静修对他来说,反而还能消去些心中的仇恨,也对得起你师傅给他取的名字…”
话越说越冰冷,越慢。如一只伺机的猎豹
他突然猛第加速怒道:“可他偏偏有一位随时会疯的…”
“妹妹!”
一话说完,他大力扯下白帘…
“沙……”
夏寻拉着的速度很快,但并没能把白帘一下子全数扯落。
因为丝绸很轻,只比空气重一点,所以落得很慢…
恰如初冬细雪,细细沉浮,随风飘扬…
随着白帘缓缓飘落,逐渐遮挡的真容。
白桌、白柜、白瓷杯,白枕、白被、白棋盘,是间女子的闺房。清雅秀气,一尘不染,一律摆设皆为洁白。就连盘坐在棋盘前的那位女子也很白。
不过是白得渗人…
她年逾二十一二,瓜子脸,樱桃嘴,迷人大眼,五尺长随意散落在盘曲的小腿上,柔顺乌黑。怎么看都是一副美人轮廓。
但一席洁白长袍,盖不出她外漏肌肤的惨白。那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青筋隐露的白。让人突然乍得一看,还以为是具刚捞上来的女尸,非常吓人。
夏寻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坐到了棋盘对面。继续碎碎吟念:
“两位大人联手置局,都只是为了打探一番,尚有忌惮。”
“呵呵…”
“你倒好,放着万人敬仰的一代天女不做,千里纯阳安不下你。非要跑出来算尽天机,做个疯子!…”
夏寻拿下白瓷壶,给面前的瓷杯倒上茶水,细细抿尝。
女子面无表情地从一侧棋简中拿起一颗白棋,落到棋盘上;
“我还是算漏了墨闲这颗杀子”
她的声音和她的肌肤一样苍白,没有感情。
夏寻冷笑,随意抓起颗黑棋,随意落下。
“呵…”
夏寻蔑笑一声,依旧随意抓子落下:“难道你就算到了京都那位?”
“那是老师的事情,于我无关。”
夏寻冷笑地看着,手中把玩的黑棋:“这么说…你才是这盘杀局的赢家咯?”
“不算,因为让你来到了这里,下出一手挑拨离间…”
“但这应该也在你的算计当中吧?”夏寻道。
“毕竟也算损了一子”
“和一千二百条人命相比,这算不得什么!”夏寻把黑棋跟着落下,和之前的两颗,连成一线。
“蝼蚁罢了,死了便死了。”
女子的话自始至终都不代一丝情绪,就如同尸体一般张合着,两片惨白的嘴唇。无论殿内殿外的人,都听得一身凉意。
“神算一脉果然无情!…”
夏寻的情绪已经有些微怒,声音稍大了一些,继续道:“但七星的亡魂,总是要有人为他们讨个说法的…”
女子落下白棋,抬头冷漠地看着夏寻:“你手上的棋子分量不够,而且纯阳从来不会低头…”
“呵呵…”
夏寻再次蔑笑,声音更大两分道:“所以我才说常乐死的太冤。自以为有个算无遗策的疯子妹妹,就能无所忌惮。结果,被自己亲妹妹当棋子使还不止,最后当弃子埋了,都不自知…”
“你说冤不愿…”
凄冷徒生…
冷…
是人心在冷。
是被夏寻恐怖的谋算造诣吓得冷。
他居然在算出这位少女就是布局者的同时,还算出了她每一步杀着的想法。甚至借此摆出了一手挑拨离间的攻心阳谋…
而,更让人冷的是,这位少女的心。
从她极其简短的言语中,大家都能听出她的冰冷无情。自始至终,她从来都是把常乐当成一颗棋子罢了。而现在,很可能还是一颗弃子…
“既然算到结果,那又何必多言呢?”
少女的话一出口,原本还对自己妹妹抱有一丝希望的常乐,脸色顿时煞白,眼睛不由得湿润。
他不理会架在脖子上的重剑,悲凉喊道:
“悠然!我是你哥哥!你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
“……”
“一人生死换万年兴盛的一个契机,不亏…”
少女看向门外,依旧冷漠道。
“余悠然!!…”一声哀嚎
“呜呜…”常乐再也忍不住嗷嗷大哭起来。
很凄切…
但,此刻场间没人会认为这是懦弱…
因为大家都听得出,这是被出卖的悲伤。
少女没再理会门外,转头看向夏寻:
“况且他死了,你便输了…”
冷…
纠缠了两天的杀局,在少女一语之后,终于迎来了局点…
殿外的道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杀意,只剩下对这两位少年男女的恐惧。
女的算尽天机,冷血无情。男的谋尽人心,滴水不漏。两人字句之间,便是摆弄着千人生死交锋。
人生,则人心乱。人死,则乱战再起…
夏寻细细把玩手中黑棋,久久无语。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女真的如此无情,连谈判或低头的意图都没有。就这么冰冷地把自己亲人性命交出,仅仅为了逼出七星身后那人的一个契机…
这让他深感无力…
“果然是个疯女人”
黑棋落下,把前后落的四颗黑子连成一线。
“我赢了…”夏寻再淡淡补充一句,便缓缓起向殿外走去。
简单的三字,说得很无奈,更像落败之后的一句倔强气话。
正如这位无情的少女所说,常乐只是一条无关痛痒的人命,根本威胁不了什么…
或许在她心里,也就只有整个纯阳宫的命脉,才能算是人命吧。
“放人?”
墨闲背对夏寻问道。
“哎…”夏寻无奈轻叹,走到常乐面前冷冷道:“仙行山里的疯子多,咱们家底薄…放了吧…”
墨闲没再问,直接把重剑放下。
随着重剑离肉,殿外的数千银剑也陆续归鞘。两天的厮杀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所有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乓当…”一只瓷杯落地。
“恩?”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所有人,几乎同时疑惑地看向殿内。
而忽略了那把来杀人的拂尘…
“嚓!”
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把银剑直接从夏寻后背穿心插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