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情非得已,他真不想和这个人接触…
“你是古梵?”
冯书文走近河边,先就是不咸不淡地问出四字。古梵没有理会,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丝毫,仿佛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身后有人。
冯书文打着伞再走前两步,站到古梵身侧,再古板说道:“我叫冯书文,乃当朝礼部侍郎员。”
“……”
古梵依旧没有搭理,显得很无礼。
但冯书文却不觉得古梵无礼,因为他的那不苟言笑的老脸上根本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等待片刻后,他又继续平声说道:“本官受皇命,负责调查寿山伏尸案。由于此案要犯乃蓄谋已久,且案时又有人刻意以阵法毁尸灭迹,销毁了绝大部分关键线索,故导致案情进展荆棘丛丛。
本官自受命之日起便不敢有怠,曾带着本部同僚先深入寿山后奔赴寿春、蓉城等地,收集来若干疑似与本案有关之物证与信息。其中,大量疑点皆直指西域某种巫术。
本官回京述职的路上便听闻你乃出自西蜀巫山高徒,恰好也在京都,所以特意登门拜访,想与你讨教些许学问。不知可否赐教?”
古梵的目光静而冷凛。
除了倒影着河水的滔滔不绝以外,便无其他起伏。或许是料到古梵不会对自己这番赘述有所反应,冯书文这回仅仅只是将话顿了顿,然后左手撑伞,右手伸出怀里摸出一本册子。
熟练地将册子翻过几页,扫过几眼,像确认了什么。
冯书文又继续往下说道:“虽然,天罡怒阳在一夜间将伏尸地完全焚毁成沙漠,表面上的痕迹只能凭借书册记载和形势演算出大概,但我们在寿山腹地的焦土深处里依旧找到了些许植物根茎残渣。
我命人将这些根茎收集起来,分门别类再逐一划分,使用不同的土壤,运用不同的方法,分别种植于不同的区域。
经半月左右的悉心栽培,种植在巩江北边阴潮沼地里的根茎最先萌芽,植物种类分别有榼藤子、黑血藤、断血流、土鳖虫、腐尸草、鬼箭羽、恶露芯、阴棘、槐花、槐木等十六类。其中,断血流、土鳖虫、腐尸草、鬼箭羽和槐木、阴棘是西域赶尸匠调配不腐尸药的专属药材。为避免疏忽遗漏,我们又从寿山腹地找来更多根茎,全数栽种在巩江附近湿气最重的阴潮之地。
后来结果表明,湿气越重,这些根茎生长的速度便越快,越顽强,有的甚至可以超出同类植物的生长速度百倍之多。相反,种植在阳光充裕的沃土里的则无法存活。而被我们种植在巩江河底的根茎,其生命力更超乎寻常,仅仅半日便能破土,数日之间就能生根展叶。
万物向阳而生,这些植物却噬阴而长,显然有违常理。为寻起根源,我命人驶急禽,从西蜀、南域、东洲乃至北茫各地找来断血流、土鳖虫、腐尸草等植物种子,分别栽种在巩江附近的阴潮之地,可结果并不理想。这些外来的植物虽能在阴潮之地存活,但长势极慢如同寻常,若在沼地里栽培更会腐烂殆尽。我们使用过各种方法检测与调和,皆无济于事。最终,唯有将寿山腹取来的植物根茎与外来的种子混合栽种,这个问题方才得以解决。外来的种子可以在曾栽种过寿山尸地的植物根茎的植被下噬阴而长,而且长势良好。若两者共同栽培,后者长势则更加旺盛。
对此,我们曾深入观察,最终研究现这源自于一种奇特的物质。
我们从寿山尸地取来的根茎,若置于阴潮之地栽种,它们会自行吸取阴煞之气从而转化为自身养分。待芽时候,萌生的新根会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滋润,将多余的养分再次转化,分泌出极少量的紫色粘液。这些粘液拥有极强的腐蚀性与传染性,它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泥土里的所有阳气驱散,从而制造出最适合这些植物生存的煞土。外来植物若被移植至此,皆会遭其同化且逐渐拥有噬阴转化之能。
这种紫色粘液被我们暂命名为“紫太岁”。
自现紫太岁的存在后,我查阅了无数药经古籍,甚至是野史怪谈,结果都没能找到丝毫的相关线索,只能凭空推断这应该和西蜀茅山的炼尸术有关。可随后我拜会了许多隐世不出的炼尸道长,他们却告诉我这绝非炼尸所用的材料,而且从未听闻。所以,此番冒昧来访,便是诚心想请教小友,这紫太岁到底是何物?”
“……”
言语累赘,如老学究在上课。
就差没把旁听的学生给念睡过去了。
不过,从中也能看出,这老实古板的冯书文既然能爬到礼部侍郎员这位置上,是他道理的。
他太执着了。
执着得近乎墨守成规。
寿山案本就是一个明摆着的死胡同,任何人接手此案都只会重拿轻放,然后草草了事。可冯书文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轻拿重放。凭借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将寿山尸土掘地三尺,挖出来那些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残渣烂根。再拧着这破烂渣子像盲头苍蝇似的瞎糊弄。结果,还真让他给糊弄出一连串诡异的东西,从而在死胡同里打开了一扇门。
这扇门藏得可深啊…
许多年后,撰写史册的史官把冯书文不经意间打开的这扇门,称之为世界之窗。
此窗非彼窗,此窗指的是眼界与认知。
后世人通过这道窗户看到了真正的大千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所有智慧与物质都完全超脱出了人们的认知范畴。曾有人一度认为,那就是仙界。可从那里回来的人却说,那是真正的地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