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个脚印,梁阿多大声吼叫,奋起最后的力气,冲上高台。
寂静,瞬间铺盖在寨庙前的土地、天空。
竹篓里的黄土金沙一点一滴倒入碗盅,巫蛊师和族长的目光平静注视着那条蔓延的细线,决定梁阿多与他的女人命运的时刻就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沙土填满碗底,在距离碗口只有一线的地方停住,背篓再怎么晃,也倒不出多余的东西。
巫蛊师怜悯地望着他们,摇摇头,大声宣布他的失败。残酷的现实瞬间击倒精疲力竭的梁阿多,跪在高台的花海中。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呐喊,黎人们只剩下惋惜和遗憾,为他们扼腕。
“失败了就不能在一起?下次花山节不能再试试?”李淳风问道。
“每个人只有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他们的婚姻将由族长作主。”潘如烟脸上也浮现着一种失落,叹了口气。
“该你们了!”巫蛊师扬起羊骨手杖,指向李淳风二人。
潘如烟走向高台,将竹篓轻巧背上,然后转身看向李淳风,她的目光平静无波,饱含信心,对自己,也对他。
战鼓擂响,万千瞩目,燃烧的火炭热气升腾,噼啪爆炸,几处烈焰疯狂鼓动,背着潘如烟的李淳风,在所有人的欢呼雷动声中,赤脚站到了火道前。
一秒不能耽搁,梁阿多就是前车之鉴,既要稳,还要快!
这些火炭不是威胁,只要速度快,脚底短暂的接触不会烧伤皮肤,那些燃烧的烈焰才是最大考验,有可能伤到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人。
“搂紧我!”
呐喊声和山歌一起飞翔,李淳风踩着通红的炭火发起冲击,他是赴汤蹈火的猛士,勇往直前的男人!
木炭碎屑飞扬,烟尘蓬蓬爆裂成雾,快速的击踏下,人们只能看到火红的木炭一块接一块碎裂,松脆的尘埃在他们身后浮起。
第一处火焰就在眼前,李淳风的脚步腾空而起,跃过高高的火堆,重重落下,践起狂舞的飞灰火星,引起围观人群的齐声惊叹。
有惊无险,只要背后的潘如烟没事,脚底被烫出几个燎泡没什么大不了。一处,两处,三处,重复着同样的姿态动作,李淳风一路冲出火海炭坑,这时候仅仅过去十余秒钟。
“沙土怎么样?”
“脚有没有事?”两个人同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还有很多!”
“没问题!”又是齐声回答,两人的配合完美无缺。
刀山就在眼前,两侧各九级共十八道刀刃交错插在竹竿上,刀身一掌宽,半臂长,实实在在的砍柴杀猪刀!
锋芒在阳光下一水的刺眼雪亮,这比火海更恐怖残酷,一脚踩上,必皮破血流,手掌按上,也难逃被割裂之痛,大量失血极有可能命丧刀梯!
千百年来,黎寨中多少郎情妾意的情侣冲过火海,却在这刀梯之下止步不前,留下一生遗恨。
更有甚者,过不去刀山火海,私下企图逃出黎寨,远走高飞,一但被抓住,下场极其惨烈,这都是面前这竿刀梯带来的祸患。
踏梯而上,摘下羊心,再原路奔回,这道难关就算过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计算竹篓里的沙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一对男女身上,黄龙寨已三十年没有过这种盛况,既是表现男人勇武坚韧的时刻,也是黎人追求爱情的至高体现,今天的主角是李淳风这个外乡人,无数黎族姑娘倾慕、黎族男儿尊崇的汉子。
上梯了!牛角号专为他们奏响,战鼓隆隆声震撼大地。
一脚下去,烫熟了的皮肉毫无悬念被锋利刀口划开,鲜血淌红了刀身,近处的人们清晰地看见那道血迹滴落在滚烫的黄土中。
一阶,两阶,手脚并用,李淳风驮着潘如烟沉稳攀上刀梯。
脚底的刀痕逐渐增多,两个人的重量压在脚下,与那薄如纸的刀刃接触,任你身手再强,没有专练过这种走刀绝技的人都不可避免受伤。
手掌还好,反方向抠住倒立的刀背,没有流血,但是他走过的刀梯上,每一柄都被热血染红!
时间不等人,这种痛苦钻心疼痛,拖得越久,越是无法坚持到最后。
九阶十八斩刀,在李淳风脚下快速远去,站在最高处,他伸手摘下了血淋淋的羊心!
黎寨如开锅的水沸腾不止!鲜艳的盛装舞动,向勇士献上她们的赞美。
欢腾呼喊声中,李淳风安安稳稳踩着刀梯攀下,他本可以选择惊世骇俗的方式,背着潘如烟直接从上头跳下来,但因为遵从黎寨的规则,他没有这么做。
又是一轮血溅刀山。
从这里跃下,他的两只脚已经血肉模糊。
“沙子还够!”潘如烟在他耳边喊道。
“好!我没事,胜利在望。”李淳风恶狠狠望着前方的火海,这回,要有苦头吃了!
跑!冲!不管前方是什么,都不能阻挡他的步伐,脚底下冒出咝咝白烟,仿如炮烙酷刑施加在身,新鲜的刀伤遭遇烈火高温,痛入脑髓,如踩钢针!
咬着牙,一声不吭,裤脚在烈焰中焦糊,片片燎泡翻起,望着前方,他握紧女人的大腿,奋勇冲击!
渐渐感觉不到痛,因为脚底的血液已被炭灰烤干、覆盖,伤口处的神经已经麻痹。
这一对勇士佳人,随着漫山遍野的沸腾欢歌,冲上祭台,倾倒篓中的沙土。
这比黄金还要贵重的沙土,夺走了每个热切盼望的眼球,一缕一缕汇聚成小山。
沙线上升,当最后一小撮沙土倾倒完毕时,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只差一线!巫蛊师的标尺横放在碗口,现出不足一毫米的微弱差距!
沙子没有填满碗盅。
李淳风的脸色顿如他的脚一样,铁黑铁黑!
巫蛊师和族长相视一眼,张口正要宣布结果,沉默如水的潘如烟嘴角微扬,妩媚万千地笑了:“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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