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贵父女二人商量问题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海岸上,赵昰也正在与老将军并排而坐。
“老将军觉得,昰的这个想法如何?”赵昰轻声问道,他的嗓子已经哑的几近没有实音,都是靠气息发声的。
绿萝又为他倒了一碗金银花汤,在后厨,还有三大壶金银花汤在熬着,时刻准备为赵昰送上。
来宋朝一个月了,这是头一次享受奢侈,却是因为生病,也是出乎了赵昰的意料。
“臣……”江万载沉吟着,对于赵昰书写的这个法子,他还真难以评价“臣对其中多有不明,还望殿下一一为老臣解惑。”
赵昰头,右手虚抬,示意老将军指出。
“大宋开国三百年,虽然官阶多有变更,可似如今这般大动,还未曾有过,更兼职意义难明,恐怕军士难以接受啊。”
老将军指着桌子上的文本,出心中的顾虑。
“亿公可知道冠军大将军几品?”赵昰突然问道。
“正三品。”老将军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赵昰必有深意,因此想了一下直接答道。
“壮武将军呢?”
“正四品。”
“翊麾副尉?”
“额……从七品。”
赵昰头,又问道:“老将军一声戎马,尚需要思索才能想起,若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军士,又当如何呢?”
“恩,这倒是个问题,但是一般来,很难有士兵从最底层爬上来,而一旦爬上来,在加官进爵时也会有人为他讲解,并教他记忆,这是官场规矩。”
老将军最后一句话,是因为赵昰不曾当官,怕他不能明白其中关窍的解释。
赵昰头,并不反对老将军的话,而是开口问道:“不知老将军出入军伍时,从何做起?”
“哈哈哈……”老将军仰天一笑,道“老臣自幼体格魁伟,臂力过人,因此家中重金聘请名师传授兵法武艺。”
“老臣于宁宗嘉定十六年以武选出仕,初任临安环卫武官,次年便诏授从义郎,京湖制置使军统制,忠顺军兵马副都监。”
此时的老将军意气风发,确实,成为使军统制的那一年,江万载才十七岁,而且,那时的他已经是二十九岁的孟珙的直接上司。
孟珙,可是被后世军史家称之“机动防御大师”的男人,两人亦是至交好友。
赵昰没有打断老人家对于过去的缅怀,反而静静等待,直到老将军停下声来,才轻轻开口。
“老将军犹能记得自己的峥嵘岁月,却不知老将军记不记得自己征募的士兵,最后又有几人得了官职,有了官身?”
老将军的笑容一敛,深深的思索了一下,道:“若无战争,十个中也没有一个,有了战争,十个中死掉三个,其中一人能初获官职。军士不识法规,难以领导全军。”
赵昰头,对于老将军画蛇添足一般的结束语并不加以评价,只是道:“自唐之前,我不觉得天下兴盛,老将军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这天下,是贵族的天下,是士大夫的天下,却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赵昰沙哑着嗓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大声道。
“自唐朝之后,我依然不觉得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它是士大夫的天下,是贵族的天下,是寒门学子的天下,可终究,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老将军思索着,赵昰的话语太过惊人,这天下,从来都是皇帝一家的天下,不过反过来一想,这天下,又有哪一天属于皇室一家了呢?
“殿下是科举?臣便是武举出身,亦不逊于科举。”老将军想了一下,道“文武并行,按百姓们的道路也是畅通的。”
赵昰摇摇头,道:“举人的身份和平民的身份,相差太多,我虽然对地方事务所知不多,但也略有了解。”
“地方州县,知府、知县能管多少?他们一生专注儒学,哪有时间学习治理一方,很多事情,其实是底下的官吏管理,但是,出了功绩,知府、知县的功劳,出了漏洞,官吏奸诈而已。”
“做好了,不奖,做错了,惩罚,所以,州县中充斥着大量的无作为者,只要不做事,虽然不会出什么好事,但也不会出什么坏事,这,就是官身制度的劣势。”
便如后世的公务员与临时工之别,多数坐在大厅里当办事员的,都是临时工,拿着不多的钱,操着杂碎的心,一旦出问题,第一个被扔出去的也是他们。
江万载老将军不曾想的这么深,如今一想,却实觉得有理,只是一时间还不能想的通透。
“大秦统一六国,二十级的军功爵位制功不可没,为什么?因为它打破了下层与上层之间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