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种人?”穆清瑶问道。
赵妈妈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了犹豫之色。
穆清瑶没有再问,只是冷静地看着赵妈妈。
良久,赵妈妈才道:“少奶奶想必也猜出了一些,天脉就是具有异世灵魂之人。”
虽然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但从赵妈妈口中得到肯定答案时,穆清瑶还是一阵头晕目眩,象是被人捧上了最高的云端,正飘飘然不知所以时,又被同一个人自云端上抛下,失去重心还犹可,最难受的是,坠落的过程太惶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粉身碎骨,还是尸骨无存,又抱着一线希望,或许,他只是开个玩笑,会在半空中再次将自己接住,然后回到云端,回到曾经的温柔干净,告诉她,一切只是个误会。
“连你都知道,我就是拥有天脉血的人,那爷是不是更早就知道了?”她受重伤,被他意外救回,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他亲手修补缝合乃至医好的,她是什么血,他这个医圣之徒岂会不知?
“世子妃,不是……爷虽然知道,但是爷对您的感情绝对不会有假……”赵妈妈急着解释。
穆清瑶抬手,“你不用再说了,说吧,怎么取我的血救他?”
赵妈妈怔了怔,眼圈泛红:“至少要一升血,世子妃,这对您的身体会……”
“会死吗?”穆清瑶再次打断她的话。
“那倒不会,只要好生调养,世子妃您的身体很快就能复原。”赵妈妈忙道。
一升血,确实不会死,但人一次最多只能抽四百毫升,一升也才五百毫升,没关系,如果她的血,能就此治愈他的病,一各项血不算什么,她穆清瑶不缺这一升血。
“你有法子抽血吗?”穆清瑶腕起自己的衣袖问道。
赵妈妈摇头:“只有爷自己醒来才能,或者,需要一位武功高强的人,将世子妃的血输入爷的心脉中。”
穆清瑶转眸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夜笑离,还是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初见时,他安静地坐在路边棚里吃着粗劣的大馒头,飘然出尘,带着面纱也让她惊为天人,前世今生都未曾对男人动过心的她,却在看到他时,会害羞,会矜持,会心如小鹿乱撞。
当他在选妃大会上语出惊人地选定她为妃时,她也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个弃妇,出身低微的商户女,他却独具慧眼,对她一见钟情,多少人惊叹稀虚,不愿想信这个事实,她也不信,她也怀疑。
可到底还是被他的诚挚打动,沉浸在他的宠溺与疼爱中。
他宠她,宠得无法无边。
她打太子,他替她收拾残局,她扔淑妃下水,他还加上一脚,当着太子的面,踹飞淑妃。
帮着她惩治公孙昊与贺雪落这对渣男,帮着她打官司,脱离北靖侯府,带她离开只会利用她,伤害她的穆家。
不顾一切娶她,疼她,怜她,将她捧在手里里爱着。
她不愿意往深里想,也害怕往深里想。
不管他的初衷如何,这一年多来,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一个人,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而更残酷的事实是,这一年多来的潜移默化,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宠爱,习惯了爱他,这种习惯,已经植入了她的骨髓,无法剔除。
所以,一升血算什么,她贡献得心甘情愿。
只要他能摆脱病痛折磨,再多她也舍得。
“叫惊雷和骤风两个进来吧。”
穆清瑶淡淡地说道。
赵妈妈的泪就往眼眶涌:“世子妃……您可想清楚,失血过多,您会很难受的。”
“总比他被病魔折腾着好吧,别废话了,去叫人。”穆清瑶道。
最先进来的不是惊雷和骤风,而是墨玉,她一把拽住穆清瑶就往外走:“走,咱们去南楚,或者跟着太太去北辽也好,总之,不要在这里。”
小妮子的眼里全是泪,看来是听到了自己与赵妈妈的谈话,心里为自己不平,不值,更气恨夜笑离的欺瞒与用心不良了。
“墨玉,爷对你不好吗?”穆清瑶由着她拽走几步,轻声问。
墨玉怔了怔:“再好又如何?用心不良,小姐,以你的人才样貌本事,嫁个康健的,诚心爱你的男人并不难。咱们不要这种心怀叵测的男人。”
穆清瑶苦笑,如果这话是在一年前说,也许她真的会调头就走,可是现在……
她怎么能忍心看他因为心疾昏迷不醒而不救?
“墨玉,主子的事,你不要掺合,爷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爷对世子妃是真心的。”赵妈妈斥道。
“真心?当初便是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堂堂晋王世子怎么会娶个被休的弃妇,而且,那时候,我家小姐与公孙昊的婚姻关系还没有解除,这位爷就用了莫大的热情来追求我家小姐,我还以为,小姐找到了真心疼爱她的人,替她高兴,替她欢喜,可原来,他想娶小姐,只是为了吸她的血啊。”
这话听着好生瘆人。
随后进来的骤风一把拎起墨玉的衣领子,一个闪身,拎了出去。
惊雷犹豫地看着穆清瑶:“世子妃,要不等爷醒了,由他自个定夺吧。”
让他醒来后?不,不要,不能在他清醒后输血,她不敢,不敢看他清醒后的眼神,更不想去猜,看着她给他输血时,他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不用了,省得爷又不肯,没有骤风,你一个人能行么?”穆清瑶问。
“有长清在,没有问题的,长清的医术也很高明。”惊雷从身后拉出长清来。
顾长清面无表情地一把拉住穆清瑶的手,走到床边。
穆清瑶亲自拿起小刀,向自己的腕脉割去。
鲜红的血,缓缓流向夜笑离的静脉,看着他的脸色由苍白变得渐渐红润,穆清瑶长舒了一口气,一升血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当顾长清欣慰地将她的手放开时,她的眼前一阵发晕。
墨玉抢过来,替她包扎好伤口,扶她出去。
不是只输了血就可以了,惊雷和骤风两个继续为夜笑离运功,让血气融合,运行。
穆清瑶一出房门,就晕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时,睁开眼,看着床顶的帐子怔了怔,似曾相识,那手法是以前穆清瑶亲自绣的,现在的她,早就不会刺绣了,好生奇怪,这床帐子,不是留在了北靖侯府么?
她从北靖侯府净身出门,并没有带走这些生活用品。
“小姐,醒了?”墨玉连世子妃也不肯叫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穆清瑶侧目,见她眼圈红红的,手里正端着一碗药,闻着就头晕。
“别皱眉,这是补血的,必须喝了。”墨玉道。
穆清瑶依言,一口喝下那碗补血,心口还是闷闷的,因为失血,人也虚弱无力。
“爷怎么样了?”穆清瑶擦了把嘴巴,问道。
“死不了的,放心吧。”墨玉冷冷地回道。
穆清瑶这才发现,屋里的摆设也和以前在北靖侯府很相同,愕然问:“这是哪里?”
“您以前的房间。”墨玉平静地说道。
“这是北靖侯府。”穆清瑶眼神骤冷。
“不错,阿瑶,这是北靖侯府,这里才是你的家。”一个熟悉却又近乎佰生了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公孙昊一身黑衣,飘然进来。
穆清瑶愕然地看向墨玉。
墨玉垂下眸子,不敢与她对视。
“你别怪她,是我把你从晋王府抢回来的。”公孙昊解释。
“晋王府守卫森严,你怎么可能只身进得去,还能在惊雷与骤风手下抢得我回来?公孙昊,你在说笑吗?当我是傻子?”
“你本来就是傻子。”公孙昊专注地凝视着她,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皮肤也比以前黑了,却是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没有了过去的书生气,却多了一分干练与沉稳,看来,经过这么多事的历练,公孙昊成熟稳健了不少。
穆清瑶不想看他,冷冷道:“我傻不傻与你无关,公孙昊,你我早就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你最好放我出去。”
“我没有关着你,只是不想让你在晋王府送了命去,阿瑶,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恨我?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冷落你,辜负你,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阿瑶,我不嫌弃你再嫁过,咱们重头再来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会”公孙昊眼神激动起来,带着一丝狂热。
“不可能。”穆清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公孙昊,你我的缘份已尽,那个曾经深爱着你的穆清瑶已经死了,而我,现在也已经是晋王世子妃,是夜笑离的妻。”
“夜笑离的妻?你到现在还没醒悟吗?我当初娶你,是为父母所逼,我辜负你的感情,但至少没有虚情假意地骗过你吧,可他呢?看似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什么都肯去做,敢得罪太子,得罪皇上,事实呢?他是在利用你,因为你身上有太多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你的血,是他的救命良药,而你的能力,能帮他建功立业,为他创造巨大的财富,你就是个宝贝,你可以帮助他最终夺得大宝,他不娶你娶谁?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温柔却木呐的穆清瑶,他会理你吗?他会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吗?你清醒清醒吧。”
公孙昊的话,句句象刀子一样戳痛穆清瑶的心,这些她都明白,可不愿意深想,她不想怀疑夜笑离娶她的初衷和目的,他的深情,对她的宠溺,她真的不想那些都是带着目的的。
宁愿阿Q一点,不愿意相信,那一切,只是他为了得到自己的血而表演的一出出戏,如果一切都是虚情假意,那他的演技也太强大了,强大到,可以横扫好莱坞所有大奖。
“住口,就算夜笑离是骗我的,他只是一直在利用我,可我愿意,你管得着吗?”穆清瑶冷冷地喝道,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公孙昊眼神一滞道:“好,我不说了,你别起来,要回去,也在这里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走。”
墨玉也道:“是啊,小姐,你失血过多,不宜多动,调养好身子也再走吧。”
要调养,也没有在北靖侯府调养的道理。
穆清瑶冷冷地看了眼墨玉,公孙昊可以从惊雷和骤风手里掳出自己来,却未必也能带上她,毕竟晋王府的守卫可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那可是夜笑离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
“别瞪我,奴婢是自己跟着跑了来的,惊雷和骤风两个在替世子疗伤,没功夫顾及,他的本事现在大多了,悄然进了王府,根本没有发现,我认得他,也巴不得你离了那虚伪的地方,他先带了你走,我跟着出了王府。
我不信他,但又不想你留在王府,自然是要跟来的。”墨玉大胆的直视着穆清瑶的眼睛道。
在小妮子的心里,夜笑离比公孙昊更可恶,所以,她宁愿自己被公孙昊掳来,也不愿意自己还留在王府。
穆清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公孙昊摆摆手,示意他出去:“我想静一静。”
公孙昊见她不再闹着要走,眼神一松,顺从地转身出去。
穆清瑶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混乱,心更是乱糟糟的痛,她不想去理清思绪,怕稍一碰触,那痛就会剧烈起来,不如鸵鸟点,什么也不要想。
“等我歇一歇后,我们走吧,这里也不是我该留的地方。”穆清瑶叹了口气,对墨玉道。
“不,绝不回王府。”墨玉道。
穆清瑶唇角扯开一抹笑:“好,依你不回王府,我带着你,浪迹天涯去可好?”
墨玉终于眼神一松,泪就涌了上来:“小姐,你别怪我,我实在是气不过……”
“怎么会怪你,只能怪我的命。”穆清瑶淡淡道,眼前却不时地浮现出夜笑离的脸,温柔的,宠溺的,生气时斜睨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想打又舍不得的样子。
他醒来后,发现她离开了,他会怎么想?
输一次血,是不是就会完全好转呢?
那么多年的心疾,真的只是她的一升血就能治好的么?
突然就想起初嫁时,她强逼着他答应,一定不许比她先死,一定要死在她后面,他微笑着,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发许诺:“放心,我不会短命的,我一定会陪你到老。”
一口血就往上涌,掩也掩不住的要冲口而出,心痛得象刀绞一样。
看着她唇角溢出的血,墨玉慌了,忙拿帕子替她拭:“小姐小姐,你别多想,别多想,或许,或许……”
墨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明明是想让小姐离开夜笑离,可看她伤心至如斯,又不忍起来,以前小姐离开公孙昊时,已经对公孙昊死了心,所以,除了恨意,小姐并不太伤心,而且报复的恣意洒脱。
可是对夜笑离,小姐是付出真心的,她是真的爱夜笑离。
“你别劝,我都明白。”穆清瑶摆了摆手,继续闭目养神。
乱成一团麻的脑子里,渐渐有点明晰起来,公孙昊怎么知道夜笑离突然发病,而且自己会输血给夜笑离?
这个节骨眼,正是自己与夜笑离心生膈骇之际,也是王府守卫更疏松这际,他来得太及时了。
是他一直在窥探着王府,还是有人向他报信了?
如果是有内奸,那人又是谁?
墨玉吗?不,不可能,墨玉过去是恨公孙昊的,如果她是公孙昊的人,当初就不会帮着自己离开北靖侯府。
那是……
穆清瑶又是一阵头痛。
闭上眼,再一次陷入昏迷当中。
再次醒来时,墨玉还守在身边,公孙昊坐在离她不远处,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清秀的唇角扯开一丝真诚的笑,起身要过来,却又想起什么,又坐回原地,柔声问:“饿了么?我煮了你最爱的黑芝麻糊,吃一点吧。”
她早就不爱吃黑芝麻糊了。那是以前的穆清瑶爱吃的,不是她。
穆清瑶淡淡地看着公孙昊,他眼中的热切与关心不象有假,可惜,她不是以前的穆清瑶,对这样的深情,只有负担和厌烦,除了感慨,不会有半点感动。
“我不饿。”穆清瑶摇摇头,看见公孙昊眼神立即黯淡下去,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色道:“忘了,从你重回北靖侯府的那一刻起,你所有的爱好都不同了,我现在……现在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了,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都不知道。”
说着,他放下碗,颓然地垂下头。
“世子爷,炉上不是炖了参汤么?小姐该进补了。”墨玉似乎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提醒道。
公孙昊眼神一亮,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参汤,我这就去拿来。”
他是典型的贵公子气派,打小就被服侍惯了,从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现在却事事亲力亲为,侯府也没见着有婆子丫环走动,冷清得象坐废园子,只是她这间屋子倒是保存得蛮好,一应用俱摆设还是她离开之前的老样子。
东西也并没有丢人多少,看来,他是用心维护了的,也不知道顾氏和公孙宁儿现在何处?若是知道自己又回了北靖侯府,会不会又要开撕?
想到过去,穆清瑶突然觉得好笑,当初为了点嫁妆,跟顾氏和公孙昊闹得死去活来,如今那点子钱,她早就还给了穆夫人,在她眼里,也实在不算什么了?
那时候憋着那口气非要夺回来,无非对他还有怨有恨,而现在,那点怨恨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佰生。
公孙昊端着参汤进来,穆清瑶道了声谢,接过一口喝了。
公孙昊秀雅的双眼里,星光闪耀,亮得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了起来,喃喃道:“你……你也不怕我以汤里下药么?”
“你会么?”穆清瑶抬眸看他。
公孙昊脸一红,长长的睫毛微颤:“以前也许会,我想过很多次,要用药把你迷倒,然后天天把你锁在屋里,再也不让你见任何外人,从此,你就是只是我一个人的了,可是,后来我也明白了,锁住又如何?锁得了人,锁不住心,我已经辜负了你三年,也出卖过你,再错下去,我还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