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亮在心里测算了一下,整个工程原来说好的会赚一个多亿,现在才给了自己五百万美元,还只兑现了四百万美元,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于是说:“卫国,这一单工程,你没少赚吧?”
林卫国一听就明白了,姐夫是怀疑他吃了独食,自己拿大头,不够意思。于是连忙解释说:“姐夫,是这样的,实际上赚的钱,并没有原来想象得多。原来工程垫资的四个多亿,有的借的是银行的钱,有的是我借的高利贷,因为结算的时间跨度长达三年,所以光是利息这一块,就出去了四千多万。再加上给潘勇的一千万,胡海华的六百万,加上杂七杂八的花销,最后剩下的只有不到五千万了。为了把钱安全地转出去,我又花了一部分,所以现在给你的这个五百万美元,我已经非常尽力了。”
潘勇是江城市城市投资开发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是杨明亮的铁杆兄弟,做过市政府的副秘书长,等杨明亮当了市长,才特意安排他做了城投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
城投公司代表的是投资方江城市政府的利益,整个工程潘勇要是不配合,给你搅局,你就什么也干不成。这些工作林卫国已经提前做好了,答应全部工程结算完,给他一千万的好处费。
胡海华是林卫国多年的把兄弟,是林卫国推在前面的木偶,是林卫国实际控制的施工企业——环宇建筑工程公司的法人代表。本来承揽这么大规模的工程,环宇公司的资质根本就不合格,但林卫国挂靠了一家特级施工企业——西江省路桥开发总公司,利用母公司的各种资质,顺利地投标,毫无悬念地把城中高架桥这个十几亿的工程收入囊中。当然,各方面都需要打点,花了不少钱,用到工程上的钱就越来越少了。质量问题谁也不能保证。反正在这些无良的商人看来,只要钱赚到手,工程完了工,通了车,就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了。反正谁都知道,现在的工程几乎没有不偷工减料的,上午剪彩,下午就出事的,多得是。大不了修修补补,还可以另外赚一笔钱。
只是林卫国没想到,他夜路走多了也会遇见鬼。这一次他闹得实在是太大了,把他姐夫的小命都要交代了。
杨明亮越想越气,胸口跳动得陡然加剧,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又犯了。
自从知道那四百万美元已经打入儿子杨小建在美国的账户上,杨明亮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老是做噩梦,他有时候梦到,自己突然被纪委的人带走了,说是“双规”了。还有的时候,他梦见自己成了囚犯,在监狱里剃着光头,穿着囚服,在管理人员的口号下,一本正经地喊着口令出操。
更恐怖的一回,他梦见自己被判了死刑,身上插着大牌子,上面写了大大的“死刑犯”三个字,正在被带往刑场执行枪决,随着一声口令,砰的一声,枪响了,他的脑袋一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在恐惧中高叫:“救命啊,救命啊!”把睡在他身边的林小云吓得浑身直哆嗦,把他一把推醒后,摸着他满头的汗水,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虚汗,连忙找了条毛巾给他擦汗。
边擦汗,林小云仍惊魂未定地说:“姑夫,怎么你也会做噩梦?简直要把我吓死了!你不知道,你叫得多恐怖,好像遇到了鬼一样。”
杨明亮好一阵儿才缓过神来,问林小云说:“我都说什么了?”
林小云说:“你说,完了,这一次彻底完了!救命啊,救命!你什么意思啊?”
杨明亮说:“我做了一个噩梦,遇见鬼来拿我,恐惧吧。”
知道自己失态了,杨明亮嘱咐小云说:“丫头,我这些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就是你爹娘也不能说,记住了吗?”
小云懂事地点了点头,说:“记住了,姑父。请你放心,我嘴巴一向挺严的。”
从那以后,杨明亮感到,有一种恐惧感时不时地会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种阴云驱之不去。或许这就是人所说的邪气。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
以前杨明亮觉得,自己虽然说不上是堂堂正正,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但比着一般的官员还是过得去的,没有大的把柄落在任何人手里。就是让自己接受任何审查,自己都可以用一颗平常心坦然面对。这就是底气,屁股上没有擦不掉的屎,当然底气足了。
但自从收下了那四百万美元,整个人的心态就全变了。心里有鬼了,邪气入侵,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不那么趾高气扬、正义凛然了,倒变得谨小慎微、多疑善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会给人家一个笑脸,好像自己亏待了人家什么似的。
不知道的人还觉得,这杨市长到底怎么了?这么亲民啊,官当得越大,越没有架子。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都是底气不足闹的。
贪官比着清官心里负担更重。他们处处得提防着任何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事情和人,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得要命。久而久之,哪有不得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