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这段时间如何,可有人进过我房间?”
樊宁耸肩摊手:“有个贼眉鼠眼的管家进来,搜你的包袱呢,把你的《括地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母鸡下蛋似的在屋里兜了好几圈,不过我躲得高,他绝对没看着。”
薛讷叹了口气,心想薛楚玉那小子果然不可小觑,自己好歹是薛家长子,若没有他同意,刘玉就算有八个胆也不敢擅自进入,好在他素来警觉,从不将要紧的物件放在包袱里。亦不在自己看的书里做任何笔记。薛讷捡起包袱,随手放在一边,一抬眼才觉樊宁已经洗去了脸上的焦乌,散着三千青丝,肤光如雪晃得他直眼晕:“你何时沐浴了,没被那厮瞧见罢?”
樊宁一笑,桃花眼弯弯如月,露出一口细白牙,满不在乎道:“不过是在你家院子里的温泉水里洗了头和脸,若是中途让谁瞧见,他早就没命了。还是说,你又在想什么淫邪之事?啊?”
樊宁说着,用竹棍戳薛讷,戳得薛讷连连后退,可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在薛讷看来却甚是可爱,他偏头笑得极其宠溺,走到壁柜旁,拉开拉门,取出被褥铺在了榻上。
虽然出了天大的事,但夜已极深,两人亦都有了倦意,看着那独一床锦被,樊宁立即抗议道:“你怎的就拿一套被褥?我怎么办?”
薛讷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房顶,示意她可以睡在梁上。樊宁旋即领会,飞起一脚踹在薛讷腹上,疼得他蹲在地上咬牙却不能做声。
樊宁才不管这些,一把拧了薛讷的耳朵,忿然道:“我看你是侠盗野史看多了吧?我又不是梁上君子,如何睡在房梁上?”
薛讷显得颇为为难,俊秀白面上逐渐染上红晕:“可我这里只有一套被褥,又不能找管家要,咱们俩总不能睡,睡一起吧……”
“为何不能睡一起?你的榻挺宽敞的”,樊宁拿起绣枕放在正中,“还像小时候一样,一人睡一头不就行了?”
“那被子呢?”
樊宁哑然,顿时语塞。不管是不是各睡一头,同盖一床被,实在是有些羞人,她眼一闭心一横,夺过被褥裹在身上,直挺挺躺下,蛮道:“横竖我要盖被子,管你那么多。”
看着樊宁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侧着身子,少女的身段玲珑正好,丝轻摆,晕着鸦青色的光泽,薛讷由不得心猿意马,整颗心突突跳动,好似随时能跳出嗓子眼来。
可入秋天寒,要他真睡地板,极有可能伤风生病,若是耽误了查案岂还了得?可薛讷没有别的办法,和衣躺在了樊宁身旁的空位上,面对着房门的方向,与她背对背侧卧着。
今日真是比话本还紧张刺激的一天,薛讷压灭了油灯静躺许久,依然无法平静,他又将线索在头脑中梳理一遍,思索着从何处突破,就这样过了许久。忽然,一床温暖的锦被从身后覆在了薛讷身上,他一回头,只见樊宁依旧侧卧着,身子随着轻软的呼吸微微颤动,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不知是真睡着了踢被子,还是由于羞于邀请自己进被窝故而装睡。薛讷总之心中一暖,正要继续思考,却隐约闻到她丝间隐隐飘散来几分幽香,皂角粉的味道,清香里带着两丝甜辣,倒合她的性子。
香气萦绕下,薛讷有点后悔自己与樊宁躺进同一床被子里了。这样孤男寡女共处幽室之中,他目不能视,嗅觉却很灵敏。再这样下去,薛讷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不智之举。他赶忙将注意力转回向案情,心想今日幸得第一时间向太子复命,任命自己做特设监察御史的文书明日一早便会到。这两日圣人与天后准备离京去神都洛阳,让太子监国,显然也有考验之意,如今好死不死出了弘文馆别院的大案,薛讷不由得替太子担心起来。虽说圣人与武后都对李弘很疼爱,但天家之事,先君臣后父子,李弘有过,圣人与天后的责难也会更加严苛。
若论查案的能力,薛讷自负不在任何人之下,李弘对他也是百般信赖。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任人唯亲,成为太子收纳羽翼的证据。朝堂之上,人心叵测,即便贵为太子亦不能置身事外。但薛讷知道,自己能为太子做的,唯有尽一切可能将这幕后真凶揪出来,还长安、还大唐一个平安。李淳风不明行踪,尚不知是否为奸人所害,而如今他的青梅竹马樊宁身后,只剩下他,若是他再不拼尽全力,她还能倚靠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