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在洛阳城郊,有一块面积近千顷的田庄。
周遭几个村庄的百姓,几乎都是靠着给郑家做佃户为生。农耕时节即将到来,佃户们也开始紧张了……虽说自开皇以来,隋文帝不断加强均田制的推广,但大量被世族占居的土地,可不会那么容易被吐出来。且不说这些田地大都是郑家的永业田,即便是那些露田,想要郑家轻松交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当初,郑家在鼎盛时期,仅洛阳一地,就有良田万顷。
如今缩减到千顷,从某种程度上,也似乎表明了关东世族的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郑家今不如昔,依旧在河洛地区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种地位,不在官职大小,而在于家声和名望。关东士族的家声,远非关陇集团可比。
早春时节,田地中以露出了勃勃生气。
几十个望气师,在田庄管事的带领下,于田垄间观望地气。这望气师,也是一种专门的职业。他们和风水师不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每年开春时勘察田地。
这田地怎么划分?
那一块土地要闲置,哪一块土地要耕种?
没有望气师勘察,绝不会轻易开工。
看着那些忙碌的望气师,郑言庆不免生出一些感慨。
这年月,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没想到勘察地气,也成了一种职业。
什么叫做专业?
这个就叫做专业!
至少在后世,郑言庆没见过这种细致入微的划分。
几名管事跟在郑世安的身后,不时回答郑世安提出的问题,有时还会激烈的争吵。
郑言庆倒是很清闲,在田中漫无目的的走动。
徐世勣没有来,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用他的话说,与其来田庄转悠,倒不如在家看看书,打打拳。而郑言庆却是本能的想要过来观看。毕竟在前世,他没少参加过这种场面。听郑世安说,等到了龙抬头,佃户们还会祭祀天地,以祈求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吧,言庆就跟着过来了……
看郑世安在忙碌,郑言庆讨要了一头青驴,骑着在田庄周围打转。
初春时节的风,虽还有些许寒意,但却并不刺骨。吹拂在身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特别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气息,是蓄藏了一整个冬天的地气,深呼吸下,可让人精神饱满。每年秋收之后,农人们会把那些残梗丢弃在田地里,以滋养生息。
而这些天然的肥料,在经过一个冬天的酵之后,就转化为土地的生气。
呼吸这样的生气,让人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很舒服,也让人心情很愉悦。
“咦?”
漫无目的地走着,郑言庆突然勒住了青驴。
“小八?”
“是,郑少爷!”
从青驴后面,跑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虽是一身庄稼人的打扮,长的倒也算眉清目秀。小厮姓毛,在家中行八,是个佃户的儿子。乡下人,也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他做毛小八,久而久之,小八也就成了他的名字。别看郑言庆只是郑氏管家的孙子,可在这些佃户的眼中,那就是天……毕竟,郑大士也好,郑仁基也罢,都不可能跑来掺和这些农事。真正做主的,还就是郑世安这样的管家,管事。
分多少种子,划分多少田地,还有农具、耕牛,以及佃金多少,这都是管家管事做主。郑世安的一句话,能让佃户到天堂;同样的,他一句话,也能让佃户进地狱。所以,此次郑世安巡视田庄,田庄管事们,同样不敢怠慢了郑言庆。
小八的大姐,是田庄管事的小妾。
于是这陪伴郑言庆的任务,就落到了小八的身上。
郑言庆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河滩问道:“那片河滩上,种植的是什么东西?”
小八回答道:“启禀郑少爷,那是去年,郑管事从岭南寻来的甘蔗。本来他想要用这些甘蔗,制作一些砂糖,以方便日常使用。可没想到种下来后,不见成长。
后来听人说,这甘蔗栽种的时节和方法很独特,而且要在沙地上栽种才能产出砂糖。管事觉得麻烦,所以就打消了念头。那块土地,本来就有些不好,这农忙开始以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管事说,等农忙结束了,再处理这些甘蔗,然后休养一年,来年再行耕种……其实,要我说啊,这块地不理也罢,贫的很呢。”
这甘蔗的种植方法,和普通农作物的确不同。
要在刚一入冬,快要下霜的时候,砍去甘蔗的头尾,埋入泥土之中。还要避开地势低洼,有积水的湿地。然后在第二年雨水到来之前的五六天时,从土中取出。剥掉外壳后,以每段五六寸的长度,把甘蔗切开,然后密集排放在地上。好像鱼鳞一样的头尾相连,再用少许泥土覆盖。之后还要芽,分栽,而且最好是用沙壤土,靠近河边栽种。
想来,那位郑管事也只知道要靠近河边栽种,但是对栽种的步骤却不了解。
而在后世,随着地域的差异越来越小,原本生长于南方的甘蔗,在北方也有大量的种植。郑言庆前世分管这一块,所以对于甘蔗的种植方法,倒也不是很陌生。
说起来,种植甘蔗倒也没什么。
可问题在于,甘蔗的栽种步骤繁琐,且在这个时代,局限性很大,想要大规模推广北方种植甘蔗,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说了,这玩意儿除了出砂糖,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
郑言庆摇摇头,推翻了想要种植甘蔗的想法。
如果说刚现这块蔗林的时候,他的确是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可一想到这其中的可操作性,郑言庆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得不偿失嘛,似乎没什么实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