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
他喊这她苏小姐?
如此疏离又陌生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苏瑕鼻尖竟不争气地泛酸起来,她连忙别开头,故作不经意问:“顾先生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如果不先假装离开,你会下楼吗?”顾东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在十几分钟前信息说要去爱别的男人的女人。
苏瑕扯扯嘴角,干笑了两声,想说什么,但又觉得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好,只好沉默。
十二月的残冬,小雪纷飞,街道两边的大树被积雪压低了枝头,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去,雪花便簌簌掉落,砸中了过路的无心人。
顾东问:“刚才为什么不下楼?”
“……没必要。”
如果面对的是这样无声的冷漠,的确没必要。
但她没想到,在听到她回答那三个字之后,顾东的眼神骤然更冷了,仿佛她说了那三个字是多么罪无可恕似的,她干脆转开头,抿唇看着墙角一点虚无。
顾东现在就想亲口问她一件事:“离婚协议是你签的?”
苏瑕轻声反问,眼角悄无声息爬上了罕见的讥讽:“你不是希望我签吗?”
他设了那么完美,那么天衣无缝的局,为的不就是和她光明正大离婚?怎么现在还来多此一问,是觉得没能亲眼看看她这个先是被人当成工具,又被人当成玩具,现在又成了弃子的人是如何难堪和悲哀,所以很遗憾吗?
她的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人抓住,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压在墙上,他的脸近在咫尺,面色森冷,带着她从来没见过的盛大怒气,苏瑕很不明白他什么会这么生气?她的话哪一句是不对的?
还是说她没表现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让他觉得不满意?苏瑕笑了,和他结婚三年,他是多大男子主义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只要稍稍做了一点让他不顺心的事,他就会不高兴。
可,凭什么要用她的痛苦来造就他的快乐?
苏瑕不动声色地挣扎了一番,但只要她有一丝动作,他便将手捏得更紧,手腕上传来疼痛,但她就是一声不吭,还牵出一道微笑:“难得今天顾先生你这么有时间,不如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吧,省得下次还要再约时间,手续这种东西还是早办早好。”
森冷的气流在周遭缓缓流淌,寒意侵蚀人心,腐化了苏瑕最后一点故作倔强的伪装,她终于无法再继续故作无所谓了,神色一松,疲惫又无奈道:“别这样顾先生,你能不能……能不能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
“苏瑕……”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被苏瑕打断了,她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笑着说:“三年前,你向我提出结婚的时候,明明许诺了,说只要我想离婚,你就会放过我的,你能不能不要再食言了?”
“顾先生你是个非常好的人,真的,认识你的,不认识你的,只要知道‘顾东’没人敢说你不好,能力出众,运筹帷幄,年纪轻轻就是行业领头羊,谁不夸你一句年轻有为?我也是,所以我对你有很多幻想,很多、很多女人都会有的幻想。”
“一开始幻想你能喊我一声阿瑕,后来你喊了;我又幻想你能牵牵我的手,后来你也牵了;再然后我开始变得贪心了,我幻想你能抱抱我,能亲亲我,能在每个早晨笑着对我说早安,能在每个晚上拥着我说晚安,后来这些我都陆续得到了,尽管只有几次。”
“但人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的,不是有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嘛,得到了一样就想得到第二样,得到一次就想得到永远,可你给不了我永远,我太贪心了,贪心到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算了吧,结束了吧。”
世界上有那么多感情,有青梅竹马,有日久生情,有相濡以沫,有举案齐眉,有我赠你美酒你许我白头……可偏偏的,他和她,却在这么多美好的感情中,选了一个我赠你琼浆,你还我泪光。
苏瑕靠着墙,仰着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断断续续,含着风雪,慢慢地倾倒这三年来她不动声色的平静面容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思。
“顾先生,佛家不是讲因果轮回吗?我上辈子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所以这辈子我需要这么苦,这么苦……”
不知何时,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她擦掉眼泪,从他身边绕开,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的落雪,肩膀单薄背影孤单地慢慢往前走。
没人知道,在刚才和他擦身而过时,她看他的那一眼是多眷恋。
没人知道,在主动说出那句‘算了吧,结束了吧’的时候,她的心多痛。
那个三年前从天而降,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抱着她离开那个魔窟的顾先生啊,终究不会是她的。
苏瑕跌跌撞撞地出了巷子,在巷子外看到了另一个熟人蒋乐易。
他站在那里,轻轻浅浅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上我的车吧,我知道你现在很想离开这里。”
是,她现在很想离开,这里的每一缕都有那个人的味道,她受不了,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径直走过去上了他的车。
“有想去的地方吗?”蒋乐易侧头问。
苏瑕淡淡道:“去佛堂。”
蒋乐易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理解错了她口中这个‘佛堂’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