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徐记酒铺的掌柜老徐慢悠悠关上了店门。
劳累了一整天的老徐从身后酒缸里打了一碗烧刀子,然后端上一碟酥得香脆的油酥花生米,撒上一点盐和花椒面。夹起一粒花生嚼了嚼,满口留香。随后,一仰脖子,灌下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深感惬意。
“老徐老徐,看你喝得这么香,给我也来一碗酒呗。”
正当老徐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身边突兀地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徐吓了一激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待看清是谁后,没好气道:“老酒鬼你啥时候进来的,吓我一跳。”
酒鬼模样的白冥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笑嘻嘻地对老徐说:“嘿嘿嘿,老徐,要不,送我点酒?今天哥哥我要去干件大事。”
老徐下意识地接过酒葫芦,拿上漏斗和大勺,朝葫芦里打了两斤烧刀子。随后一头雾水地问道:“你个成天只知道喝酒的糟老头子,能干什么大事?”
白冥接过酒葫芦,自顾自倒了一碗酒,端起碗闻了闻那从葫芦中带出的异香,满脸陶醉。随后,抬手也给老徐倒了一碗,大大咧咧坐到老徐对面,夹起了一粒花生米丢入嘴中,一边嚼一边对老徐说道:“我今天要干的事啊,可不简单。说不定命都会丢掉。”
老徐一听,连摆手道:“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老哥,不是我老徐吹牛,年轻的时候,我也去混过江湖,过过那刀口舔血的生活。可到后来,身边那些个兄弟,死的死,伤的伤。最后我也心灰意冷,才回来开了这铺子。所以,要我说啊,这好好的活着。可不比什么都好吗?”
白冥端起酒碗和老徐碰了碰,笑道:“你说的没错啊。只是这次是我家里一个晚辈,被别家和我一个辈分的人欺负了。你说,不能不去出头吗?”
老徐一听,把酒碗往桌上一拍。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还有仗着辈分欺负人的?——不行,老哥,这事我不劝你了,你尽管去!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要是人手不够,你给我说,我帮你去找几个兄弟镇场子!”
白冥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端起碗和老徐碰了碰道:“来来来,不说这些,喝酒!”
两个时辰后。
老徐已经醉倒在桌上,嘴里不停说着自己年轻时的故事。白冥小心翼翼把酒碗和花生都收好,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想了想,又将金子换成了一袋银子,再将老徐心心念念的酒葫芦搁到桌上。转身出门。
白冥步步前行,每走一步,原本微微佝偻的背脊,便是直了一分。整个人的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有风吹过,将白冥满头白发吹散。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不好!”闭目养神的吴笑白在马车内突然睁开眼睛叫道,“怎么有这等雄厚的气势?”
李灼虽不习武,却也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威压,一时间竟是有些胸闷气短。李灼向吴笑白问道:“这……莫非是李炬那小子的后手?”
吴笑白也是内心震惊,虽然有强烈的冲动想掀开车帘看看外面这人到底是谁,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那他的小命,可能也就到头了。吴笑白强行忍住心里的冲动,压低声音冲李灼说道:“可能是九段大师,最不济也是八段顶峰……”
李灼猛然瞪大了眼睛,不说九段,光是八段顶峰,在江湖上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李炬究竟是从何处请来这样一尊大神。权衡一下利弊,冲吴笑白做了一个撤的手势。
吴笑白想了想,咬着牙点了点头。至于六长老,只求您老人家能跑掉了。
……
赵晨握着断枪,心知不好。略一思量,发出一声吼,尝试着用枪杆阻挡吴桐这破军一刀。
然而手中兵器差距实在太大,自己同吴桐的实力又不在一个层次上,先前连挡吴桐两刀,已经是赵晨能做到的极限了。此刻两人气劲刚一交错,赵晨便觉得胸口受到一阵重击,喉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
吴桐神色狰狞,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不出世的天才即将变成自己刀下亡魂的场景,心头涌起一阵变态的快感。
就在吴桐刀尖已经接近赵晨胸口,正要一鼓作气刺穿赵晨身体的一瞬。一只苍白枯瘦的手,突兀出现在刀背上。
只见这手微微用力,一阵寒气弥漫,吴桐刀尖竟然是再不得寸进。
来人这时才幽幽开口:“吴桐老儿,以大欺小,你可好大的威风啊?”
吴桐心中一紧,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枯瘦老者正单手抓住自己的刀背。一脸嘲笑地望着自己。
吴桐收刀后退一步,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坏我事?”
白冥傲然负手抬头,轻哼一声:“老夫姓白,四十多年前有人喜欢称老夫为‘无常’。”
吴桐瞳孔猛然睁大,倒吸一口凉气,指着白冥惊恐说道:“白无常!你是……”
白冥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道:“嘘,小声点,门外那两个小家伙要是听到了,可就大事不好了。”
迫于当年白无常的威名,吴桐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白冥见吴桐还算听话,这才转身望着满脸写满紧张的赵晨。仔细打量了赵晨一番,不由称赞道:“小子,不错,没给你爹丢脸。”
赵晨神色大变,自己的爹是谁,在他看来除了姑姑外,就只有李炬和朵颜知道了。这等秘密,连叶新梧都不曾知晓。
白冥见赵晨表情,不由笑了笑,不露痕迹地朝李炬的方向瞟了一眼,对赵晨说道:“小子别紧张,我和你爹是旧识,只是见你的枪法和模样才确定你爹是谁的。你放心,你爹曾经救过我的命,现在,我来救你的命。”
说罢,也不等赵晨有何反应。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一闪身,便来到吴桐面前,伸出一只手掐住吴桐脖子。
前一刻还胜券在握意气风发的吴桐,此时竟像一只碰上猫的耗子一般,丝毫提不起半点反击的欲望。只垂着双手,两眼惊恐地看着白冥,口中喃喃:“白无常,求求你,一刀杀了我。不要废我武功,不要砍我四肢。”
白冥笑眯眯地看着吴桐,手上一用力,把吴桐提了起来:“哟,老夫原以为我隐姓埋名二十余年,江湖上都不知道老夫当年所好了。”
吴桐此刻丝毫不敢考虑自己能否和白冥一战。只能不断出声哀求。白无常白冥,当年江湖十大邪道高手之一,平生最喜将手下败将废去武功削为人彘。当年自诩正道的吴家层派出家族中三位八段长老围杀白冥,然而,三位长老,尽数被废了武功削成人彘丢在吴家门口。从此以后,白无常凶名更盛,在江湖中竟一时无人敢惹。对吴桐而言,更可怕的是,当年那三位长老,其中有一人,正是他的如师如父的长兄。当他看到失去武功和四肢,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大哥时,吴桐心中对白冥的恐惧,便深深烙印在了心里。此刻面对白冥,在见到对方单手接住自己一刀后,哪里还敢出手?只能求饶,死个痛快总比生不如死来得好。
白冥提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吴桐,嘿嘿笑了笑:“恭喜你,老夫现在不喜欢干那等事了。”
随后手指微微一用力,只听到咔咔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一代刀法大师吴桐,就此身死道消。
白冥随手扔掉吴桐的尸体,冲外面喊了一声:“要走就走,明天找人来门口收尸。”
李灼吴笑白闻言,忙不迭驾着马车径直离开。二人心中虽有愤恨不甘,却丝毫不敢有半句抱怨。
李炬见危机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两眼一黑,脱力晕倒。一旁的罗福眼疾手快,一把背起李炬,冲赵晨看了一眼,在赵晨微微点了点头后,背着李炬向房内走去。
白冥见状,眯眼点了点头,待罗福带着李炬离开后,冲赵晨招了招手:“小晨,过来,我要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