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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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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退兵,我不管主公怎么说,都要退兵”

胡权拍在桌子上,声音大如雷鸣。

前面的一众人都不说话,帐中一时静得无人发声,胡权一令既下,众将都知前一日的大败让胡权的心情极不高兴,自然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胡权的霉头,当下就开始拨营。

若是在野战时临乱撤兵,当然有大危险,野战临敌撤兵最容易被对方追击,甚至发生全军溃败的事例,但是现下一战,官兵全守在城中,不敢追击,胡权便打算以本部垫后,让流民兵的其他部先走,即使对方追出来,也不能影响到整个战局。

前日一败,流民兵差不多损失了全部的俘虏,施大勇、左明玉、左光先、一匹狼等部都有拆损,官兵烧毁了全部的攻城器械,几十架栈桥、上百钩梯,几十架投石车,还有数不清的弩床、强弓,在北面承恩门外,横尸体数里,原先抓来的上万俘一个不剩,追杀的辽兵甚至一度追到了胡权的大营门外,这一战后,流民兵起码半个月无力发动新的进攻。

罗五车和于强奔等施大勇的亲兵都跟在承恩门外的战阵上拾一些扔在地上的兵器、盔甲,这些东西都是流民兵的物资,现下都要尽量回收。

城头上的官兵不时发出一阵阵冷笑,不时一两支冷箭飞过来,吓一下这些在战阵上拾物资的乌鸦,官兵大胜之后,士气大涨,而反过来,原先的流民兵都个个不语,低头拾着地上的各式物资,后面的旗子也是有气无力。

罗五车一边骂一边在地上翻动,小心看一下城头,虽然在这个距离箭射不着,可是弩床却射得着,对方不可能为了几个小兵就射弩,但是小心总是无过,那一日他和于强奔两人回营之后,才发现施大勇早跑得不见了影子,后来还是跟着一群披甲,才寻到了早躲在一边的施大勇。

承恩门外一片的尸体,大都数都是俘虏们的,这些老百娃被人历城的周边抓了过来,然后被驱着攻城,上万人都死在承恩门前这一边地方,这一片方圆数里的地方,除了地上的尸体之外,还有没有烧完的栈桥车,破坏的不成样子的投石机,被尸体填平的壕沟,扔了一地的钩梯,在战阵上没有人去管的箭台,大战之后太阳升起来,罗五车看着地上插着的长枪断刀,突然的种错觉,这些断了的刀枪是从这片土中长出来的一般。

罗五车挥头打断了些念头,站起身,呤了一句:“兴、百娃苦、亡、百娃苦。”后面的于强奔怒道:“你不快干活,早点儿搞完了好收工回去,若是让对面城墙上的弩弓射一下,我们都得完蛋。”罗五车盯了于强奔一眼,嘲笑道:“你懂不懂,官兵才不会为了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浪费弩箭头。”于强奔也怒道:“放屁,我只知道老子的命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我才不赌对方放不放弩。”罗五车叹气一声,小心的看了一眼城头,将能用的刀都拾了起来,他身后一大堆人都在干这个活计。

突然对面的墙头上发出了“嘣“的一声响,罗五车早就听过这个声音,没有想到对方还真的为了这些零散的散兵射床弩,当即往一边处栈桥的残骸下躲过去,他刚刚闪身进去的时候,那弩飞越了两百步,钉在地上,还掀起一阵子泥土,周围的一众流民兵都吓得四散躲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墙头上的官兵顿时大笑起来,流民兵们更加惊恐。

此时罗五车已然背好一大摞的刀盾在背后,便趁这个机会向后面而去,施大勇在暗中向他透露流民兵将会在近期退兵后,罗五车心思也活了起来,因为他知道,一旦退兵,管理一定会混乱一些,到时候就可以逃出流民兵营。

罗五车这些天天计算如何逃出去,流民兵对于逃兵的监官也是异常严格,常将逃兵吊死在营门口,这几天更是加大的力度,罗五车看了一眼营门口向个被吊死的逃兵,心中计算着如何才能逃出去,在罗五车心中,第一,他不愿意打仗,第二,他更不愿意为杀父仇人打仗,这也是他为何如何想逃出流民兵营的原因之所在。

历城中,在巡抚官衙外,李率教从衙门口出来,几个义子李承禄、李承志、李承斗等在官衙的门口,看到义父出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两人一齐围上去,李率教看到两人神色紧张,便轻松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巡抚大人很是客气,一句重话也没有说,你们还说要带兵前来护卫,以我看,根本不必要。”

此时李率教已然带兵入城,兵马自然都分在城中兵营中,今天崔归元的标兵传令李率教晋见,几个义子都主张带一些兵马护卫,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恶了巡抚,崔归元也不是什么气量大的人,自然不能不小心,但是李率教最终不是决定放下心,来见一下崔归元,依李率教想来,崔归元自己也不是在敌军后兵临城下时拉后腿的人,几个义子劝说不听,于是李承禄、李承志、李承斗几个便跟着一起到了巡抚官衙处,不想此时巡抚官衙份外客气,连以往那个眼睛放在天上的门子都低声下气,银子也不敢收。

几人一齐缓缓策马,李承斗轻声道:“义父,崔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辈,吾听说此人甚是记仇,崔大人如今客气,只怕是由城外敌兵在侧,才对义父如此客气,日后怕是少不得难为义父。”

李率教道:“我也知道,但是国事为先,即使知道他以后有心报复,也先把流民兵打走了再说。再说吾是一品节将,持银令箭,表章可以直达天听,他也挡不住我,这一仗打完,我们便回辽左,那时他也管不以我们的头上。”一边几个义子也吩吩点头,打完这一仗,便可以归乡,哪一个不想。

李承斗眉头轻低,向李率教道:“义父,只怕那个崔大人不作此之想,不知今天拜见,情形如何崔大人说了一些什么?请义父大人说明一下,我也好为义父大人参谋。”在李率教的诸子中,李承斗最为智谋,是以常常出主意。

李率教脸上发出红光,笑道:“这么多年,头一次见文官可以不跪,今天拜见,崔大人竟然阻我下跪,想来也是脸上有光。”说话间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

李承斗脸色却难看了,又道:“你与崔大人还说了一些什么?”

李率教笑道:“我只是献上方略,将城门打开,将辽兵、燕兵、还有本地的毛兵分城驻守,与城墙分犄角,相互支援,这也是前几日我与几位总兵、参将大人说定的,今天看到崔大人心情不错,便说了出来,当然崔大人脾气也挺好,看不出不高兴的样子。”

李承斗脸色变得更难看,终于停下马来,下了马,几个人都愣住了,不知李承斗要干什么?李率教也停下马,道:“斗儿,你却是要做什么?”李承斗走到李率教马前,突然“卟嗵”一声跪了一来。

李承斗道:“义你,孩儿请你速速向泰安而去,依义父说来,这崔大人要么将我军作为炮灰,要么会暗算义父,他今天如此做派,分明是在麻痹义父,然后突然下手,这是文官常用的技俩,义父记不记得,几十年前,几位大学士阁老突然对都督府的将军们下手,也是这种手法,先是好言麻痹一番,然后突然翻脸下手,这崔归元,分明是有心置义父于死地,义父,您还请速走。”说话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不顾一边的行人的惊视。

李率教也下了马,将李承斗扶了起来,道:“吾儿担心吾之安危,自然是好的,不过强敌在前,吾临敌而逃,实在不像话,这话不用再说了,这个话也不要让别人听到了,若是让崔大人听到了,只怕也保不了你,快快起来罢。”一边一向最为冲动的李承禄也叫道:“就是,如果那个狗官敢如此做派,我就带兵冲击巡抚衙门,那些标兵,个个如同软脚虾一般,如何能上阵场。”说话之间顾盼自得。

李率教将李承斗扶起来,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只是如今国事为大,私事为小,承斗,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以防让人听到了,承禄,你也不要如此器张,你看泰安的武传玉、张家玉他们,他们拥兵却从来不闹事,不闹饷,这也是为什么了耿如纪他们能在泰安做到文武相济的原因,你们若是及得上他们一成,吾也就放心了。”

李承斗上了马,几个人骑马向城中自家的军营而去,李承志虽然心中忧虑,许多话武将们都是不能在文官们面前说的,比如说用兵方略,李率教今天在崔归元面前说出来,在崔归元听来,分明是指责崔归元不会用兵,而城中其他几位将领都不敢在崔归元面前说,却串辍李率教去说,也是怕了崔归元的缘故,这下子,却是将崔归元得罪完了。

当下数日中,流民兵再也没有能力发动下一次进攻,有几次崔归元下令李率教将所部骑兵投入守城,要求骑兵下马去守剁口,李率教也都大咧咧的拒绝了,崔归元没有说什么,可是李承斗心中却极是忧虑,这种平静,往往掩盖着暗流。

崔归元在上一次流民兵攻城之后,下令严守,一度甚至想将四门都放下巨石堵死,不过后来有人向崔归元说若是将四门堵死了,万一流民兵打进来,从城头硬城进来,四门皆被堵死,就再也逃不掉,如此一说,崔归元真的担心流民兵再来上一次那般的大进攻,万一真的如此,崔归元想逃也逃不掉,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又过了十多天,这一日李承斗正和几个兄弟在城头巡逻,自从前些日子李率教从崔归元府上归来,与众义子一同说教之后,虽然一时无事,李承斗心中却是不安,还私下悄悄向巡抚衙门的门子们使钱,悄悄打听崔归元的消息,只是李承斗平素也没有什么积蓄,钱也不多,也没有探听出崔归元的什么额外的消息出来。

李承斗与李承忠两人在城头上,向城下望过去,只见北门外的残破景像还是如旧,流民兵扔下了大批的攻城器械,栈桥和钩梯扔在地上,现下几天没有人来收,已然沾了泥土,一开始一些流民兵想来收拾这些东西,城上的守军在龙世忠的授意下,用床弩射这些来收拾旧东西的流民兵,虽然没有射死多少,便是吓得他们扔下这下器械,再也不敢来收拾。

北门外的许多尸骸也是扔在地上,现下是夏天,早已蚊虫飞,一阵阵的臭恶扬起来,腐肉在十多日的暴晒和雨淋之下,已然露出了许多白骨,李承斗和李承忠两人自墙头向下看,便看到零星的土里全是闪的白光,这些惨白的颜色如同露在泥中的石头一般,恐怕有上万之众。

那一日攻城,死于官兵刀枪之下的人只有三成,七成的人都是自相践踏而死,那一仗,不但烧毁了流民兵精心制作的攻城器械,也大大消耗了流民兵的战力,俘虏死得差不多,流民兵也战死不少,这也是对方为何不再攻城的原因,就在李承斗的眼皮之下,便看到城墙根下的倒刺上,挂满了头戴红头巾,穿白布衣的流民兵,这些流民兵有的还穿了皮甲,间或有个别的重披甲兵,他们的尸体也没有人收。

李承斗向一边将校道:“为何不将尸体收了,若是不收这些尸体,只怕会有疫病。”那小校甚是尊敬这些解围的辽兵,便道:“这是崔大人的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开门,违令者斩,是以如此,我们也整天受不了这尸臭之味。”

李承斗又看了看远方流民兵的大营,这些尸体,许多在流民兵大营门口陈列,但是也没有见到他们自己去收,李承斗是知道流民兵统兵的胡权等人的,断不至于连军中防疫都不知道,却不知为何流民兵大营不收近在咫尺的这些尸体,难道流民兵不担心疫病。“

李承斗又盯了两眼,流民兵大营的旗子倒是飘着,可是半天也看不到什么人,偶尔只有个把人出来走动,整个大营十分寂静,安静的非同一般,似是没有人气,这绝不像是大军驻扎之的气象。

李承斗脑袋一转,大叫道:“快开城门,流民兵只怕都撤了,他们是担心我挥乘胜追击,是以撤退,只怕已有了几日了,快开城门。”一边的小校面上也露出疑色,城门自然有其他人来分守,轮不到他来说话。

一边的李承忠叫道:“不如放个蓝子,将我们两兄弟放下去查看,你看如何?”那个小校一听这主意,不违反巡抚的严令,心中也尊敬这些辽兵,便一口答应了。

历城城头的兵士都挤到这一块来看着,这守城的校官用弩床上的绞盘吊了一个蓝子,将两人放在蓝子中,缓缓放了下去,这一段墙上的守兵都听到流民兵可能已然撤走的消息,都挤过来看,个个神色紧张。

在城墙头众兵紧张的神色中,李承忠和李承斗两人捂着鼻子,穿过了大片的坟场,各自手拿了兵器,缓缓到了流民兵大营门口,在守城众兵的眼光中,一步步挪进了流民兵的大营中。

不多时,流民兵大营中那面旗子突然被一扯而下,城头上的守兵便看到两人扯着流民兵的大红旗,呼叫着冲出了流民兵大营的门口,城墙上的守兵看到这幕,那里不知道流民兵都已然撤走,城头上顿时呼声一片,声如沸鼎一般。

当下守门的龙世忠当即命骑兵冲出,侦查情况,侦骑四出,便查到历城的四门,都只剩下一些假帐,假营,原来流民兵早已撤了近两日,只留下极少的老卒,每日升起大旗,制造声势,大军早已归向肥城。

当下四门大开,侦骑向南而去,发现流民兵的大队早已在近八十里之外,侦骑回来报告了情况之后,崔归元确认情况无误,欢声大笑,极为欢娱,这一次他守住了历城,自然可以上表报功,当下李率教请带兵追击流民兵,盖因为敌前撤退,多是讨死,正好追击,崔归元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现下功劳已然到手,当然用不着再去冒险,李率教自是大呼可惜,也不顾崔归元的脸面。

当下守城的官兵、民壮便开清理城下的尸体,一众器具,将几道壕沟都填平,同时派出野战军出城,防止对方突然杀回来,一时间喜气也洋于历城之中。

崔归元坐在书房中,眼色紧闭,仿佛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边的小厮上前,却看到崔归元面前放着一本奏本,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十当斩”用用做的镇纸压着,风吹过,崔归元抓起笔,吃饱了墨水,开始了下笔。

小厮轻手轻脚,上前磨默墨,却将头偏过,看自家大人在那奏本上写一些什么,只见那宣纸是端端正正写着:“:“尔有十斩罪,知之乎?祖制,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尔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人臣之罪莫大欺君,尔奏报尽欺罔,杀降人难民冒功,二当斩。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尔奏有牧马历城取神都如反掌语,大逆不道,三当斩。每岁饷银数十万,不以给兵,月止散米三斗有半,侵盗军粮,四当斩。擅开马市,私通乱兵,五当斩。部将数千人悉冒己姓,走卒、舆夫尽金绯,六当斩。自泰安还,剽掠商船,自为盗贼,七当斩。强取民间子女,不知纪极,部下效尤,人不安室,八当斩。辇金京师,拜奸人为父,塑冕旒像于军中,九当斩。泰安之败,丧军无算,掩败为功,十当斩。领军南下二年,不能复寸土,观望养敌,当斩。”

那小厮只感到眉头跳了一跳,这份奏章的日期是前几日,却没有发出去,自己家大人自然是要对李率教下手。

崔归元站起身,合起奏章,低声问道:“探马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可有新的情况。”

小厮低眉道:“老爷,刚才探马来报,现下流民兵已然远去百里,是去攻打泰安城去了,现下已然确认了,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崔归元将身子正了正,看了看自己补子服子,道:“取吾的尚方宝剑来,命标兵营游击江朝栋来见本官,还有,今天晚上的庆功宴,你务必告辞众军,凡是千总以上,都必须到,若少了一人,必军法从事。”那小厮应了一声,低头出去了。

那小厮出了拱门,便看到几个丫鬟在花丛边拿眼看着自己,眼中带着媚笑,手中拿着香帕,欲上前说道,这小厮是常年伺候在崔归元身边的人,当然是崔归元身边的红人,当然是一众下人的讨好对像。

小厮笑着作个揖,对几个丫鬟笑道:几位姐姐莫要怪小的,今天老爷吩咐有急事,也没有给几位姐姐带想要的糕点吃食,见谅了。“一个丫鬟脸上带笑,上前几步,道:“小环子你若是把你自己给姐姐们,倒是也可以充数。”那小厮笑道:“姐姐说笑,小环子现下有急事,姐姐托付的事情,待小环子做了老爷的令旨后,再来回复姐姐。”话语间也不为这几个女子挑逗。

话说间走了这一重的院子,便打开了后院墙角的小门,几个丫鬟在身后还在调笑,那小环子陪笑走了,闪身出了院门,然后轻轻将角门关上,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正在门口的柳树下,这汉子便好似是街上的闲汉一般,并不惹眼,那小环子看了看左右无人,便悄悄将一个纸条递了过去,低声道:“李将军对小的有恩,小的也只能做这些,还请告知李将军,快快逃走,还有希望。”那黑衣汉子抬了下头,正是李承斗,不知为何却打扮成这样。

李承斗轻声道:“我回去便去劝说义父,小哥的恩情,我李家父子永生不忘。”那小厮看了看左右,便道:“小的这便走了,请自珍重。”李承斗也抱了抱手,两人悄悄作别,那小环子便闪身,打开了角门,悄悄进去了。

李承斗抬起头来,叹道:“也是平日里义父的功德,若不是于难民中救了这小环子的父母,只怕现下就要死在这崔归元的手中。”当下低下头,用范阳笠遮住了头面,看了看左右,顺着这巡抚衙门的墙角,向自家的营头去了。

李承斗走了半个时晨,穿过了热闹的街角,看到街上人都欢天喜地,个个高兴,心中却有许多忧虑,眼下正是自家的义父危难之时,实在没有心情看街上高兴的众人,只感到街上的喧闹之声,声声入耳。

逆着人群,正挤着回去时,便突然看到一队军兵向安远门那边挤过去,正是自己家的一众兄弟,当头便是李承禄、李承志几个兄弟,后面的的,正是自家营头上的一千多辽兵,这半年多来的征战,原先有二千五的兄弟,现下只有一千八左右了,还有二百多在泰安为李丛哲、耿如纪练骑兵,只看到自家兄弟们都披持齐整,往安远门的方向去了,个个面上都露出高兴的神色,街上的行人看以来了兵,也不像以往那般害怕,现下打了胜仗,街上的老百娃自然对这些官兵们也客气了一些,平常都不待见这些客兵。

李承斗挤过去,正和李承禄对上了眼,李承禄挤了过来,叫道:“斗哥,你也来了,那崔老官儿答应给我们发军饷兵饷,听说还要为我们补上五百匹战马,都放在安远门那边儿等我们去领,快和我们一起去吧,你手下的人也损失了不少,正好一并补上。”他叫得高兴,李率教的兵马,都是分给众义子统领,他手下每个义子都带着一个伍的骑兵,每个义子都算得上是伍长,当然也有几个伍长不是义子,是和李率教同辈的兄弟,半年下来几场征战,损耗颇多,是以都想有所补助,但是崔归元一口咬定没有,李率教明知他给自己穿小鞋,却也没有办法,现下这一次终于松口,有了这一次补给,是以这一支辽兵自然都很高兴。

李承斗挤过人群,冲到了李承禄的面前,急叫道:“义父呢?义父大人那里去了?怎么没有看到义父”

李承禄笑道:“那江朝栋来请义父,说今天晚上的庆功宴,要请义父坐首席,刚才阿忠带人护着义父,去巡抚衙门了,走时吩咐我等去安远门,去领了军资,便一同去巡抚衙门吃酒。”说话间颇为高兴。

李承斗大叫道:“不要去,不要去,这是陷井,崔归元要害义父,大家都不要去那安远门,咱们绑了义父,快快逃出城去。”他说话甚急,却不知道对方发动的这么快。

一边李承志道:“可不要玩笑,绑了义父出城,你想干什么?而且我们好久没有领到军资,现下正是补给之时,怎么能错过,再说李说崔归元要害义父,你都说了这么久了,也没有看到崔大人下手,你莫要自已吓自己,我们义父是朝中一品节将,持银令箭,怎么能说杀就杀。”

其他向个义子也不相信,都上前来责问,李承斗平常和众兄弟并不是没有矛盾,兄弟间也常因为物资分配不均而争执,现下也说服不了几个兄弟,只有李承禄的关系较为铁,曾经相互救过命,看到其他几人都不信自己,便大声对李承禄道:“承禄,你信哥哥一句话,你带上你手下的一伍人,我也叫上我手下的一伍人,我们一起在巡抚衙门去,自然可以救得义父。”李承禄想了想,看到一边其他向个兄弟、叔伯都不应,想到平日里也只有李承斗这个兄弟对自己好,便道:“好,斗哥,我们便去看一看,我手下有一百多骑,你也带上你手下的一百多骑,我们便去看一看,不过依我想来,多半没有事情,你且不要自己吓着自己。”

其他几个义子都不应声,李承志道:“你们还是莫要如此这般,这般若是让崔大人看到了,让崔大人知道义父在猜忌他,要义爷如何是好,再说你们要是不去安远门,这些物资我们可不会为你们两上留。”

李承斗叫道:“你们最好跟着我和承禄,一起去救,只怕你们一到安远门,就要被缴械,还是与我一并去救人罢,如果你们实在不信我,也万万请你们等我和义父、承禄等一起回来,再去取那军资不迟。”

几个义子叔伯都不语,不答应李承斗,李承志道:“你们两自去罢,不关我事。”几个叔伯也向一边挤过去,不欲与李承斗一起走。

李承斗无奈,上了马,到了自己手下的那一伍,清点了人手,汇同了李承禄,两人调转了马头,带上自己手下的两伍骑兵,反过去,开始逆着人流向巡抚衙门而去,临走时又叫道:“一定要等我们安全归来,再去安远门领取军资。”

巡抚衙门后花院内,标营游击江朝栋一身锁子甲,身后跟着一队亲兵,面前便正是崔归元,此时崔归元已然将大红的朝服穿上,补子上绣着白鹤,他职差是三品巡抚,挂的却是都御史衔,和全国其他的巡抚相比,就高人一等。

崔归元喝了一口茶水,安然坐在官椅上,这黄花木椅是几家粮商送来的,下面所有军粮、兵士口俸的倒卖,都要分一个大头给最顶上的人,如今崔归元也算是顶层之一,下面的粮商为了讨好,当然不能直接拿黄白之物,正确的方法是既送黄白之物,还要送风雅之物,然后最后还要能为崔大人造点儿清名。

江朝栋行走数步,身上的锁子甲发出“嚓嚓”的声音,身为巡抚的标营,装备自然是最好的,崔归元也几次从军中挑强壮的人塞进自己的标营中,当真是兵强马壮。

崔归元轻声道:“都安派妥当了么?”江朝栋低下身子,道:“大人放心,四面都已安排妥当,只要他一进来,便如同瓮中之鳖,为了防他暴起伤人,进门时所有兵将都要下了兵器,另处他手下的辽兵都派往了安远门,标下已然安排了副将孙大功带兵五千,早早埋伏在了安远门城墙之上,时晨一到,当即动手。”

崔归元有一些不放心,便道:“其他的军将可有什么异动不成,他们私底下会不会串联起来,你可有什么消息?”江朝栋道:“大人放心,李率教虽然会打仗,却得罪过不少人,这几日除了祖廷年、龙世忠几人与他来往,却没有什么旁的人了。”崔归元道:“这件事情要雷霆一击,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他再也没有还手的力道。”江朝栋道:“大人神机妙算,小将佩服不已。”

崔归元端着茶杯,又想了想自己那一些地方想漏了,想了想,便道:“今天到场的有几个军将没有来?”江朝栋道:“除了守四个大门的守将之外,今天所有的军将都要到巡抚衙门来,所有的军将都不在自己的军营中,所以不可能煽动作乱。”崔归元想了想,道:“是不是将四个大门的守将都调回来方好?”江朝栋笑道:“大人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如果调动四个守门的大将一起回来,反倒引人注目,我朝还没有在开庆功宴时将守门之将都调回的先例,按成例,都是赐酒于城门之上。”崔归元沉呤道:“那便算了吧,本官今天晚上便都靠你们了。”江朝栋道:“这几日李率教已然麻痹不已,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大人放心,今天晚上一定马到成功。”

此时一队队的甲兵,分布于巡抚大堂左右偏厢之内,悄然无声。

为了防止有人暴起反抗,在巡抚衙门几条街内,都派出了兵士悄悄潜伏于小巷之内,不注意当然看不出来,可以一旦真的有人冲出衙门口,这些兵当即可以封锁出路,让李率教回不去。

当然,如果有那个将领不服,一起作乱,这些标营卫士同样也要镇压之,崔归元最忌的是有人冲出巡抚衙门回到自己的兵营,要知每个将官都有几个亲信的家丁保卫,一旦交锋,说不定就有人冲了出来,当然要封锁街道。

同时崔归元已然将罪名造好,现下就等发动。

不多时,各路将官续继到来,巡抚衙门边早有一群标兵招呼,将官及亲兵进入巡抚大门都必须将兵器留下,而且由于今天是来巡抚衙门,庆的是功宴,当然不能穿盔甲,众将官都知崔大人的喜好,大都穿上的自己的补服,一时间巡抚衙门口充满了胸前绣着熊罴、豹子的武官,亲兵们都做家丁打扮,也跟在武官们身后,但是都不准进入内堂,自然有下人引到一边饮酒。

李承忠是李率教几个义子中的一个,现下正和向个十多个积年的老家丁一起挤在偏厅中,周围乱糟糟都是挤在一起的各个将官的家丁,大家相互之间都不大认识,李承忠拉住身边的一个家丁叫道:“义父是不是到正厅去了,你们如何不跟着。”那家丁中道:“那些标兵挡住我们,大爷便叫我们归来,我们怎能违得。”这几天李承斗不停说崔归元要害李率教,李承忠虽然不信,但是小心防备,家丁自然也带得多了一些,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不准带兵器进来,这十多个人,身子棉衣下面都穿着锁子甲,但是随身的刀却让收了去,现下心中颇为后悔。

便看到一排下人鱼贯进入,后面担着几十个担子,肉香传来,众兵都开始咽口水了,然后后面又是几十个粗使的汉子,都抬着酒桶进来了,酒香传来,下面没有什么见识的亲兵们都叫喊起来了,当兵的颇为艰苦,一年到晚最好也只能吃干饭,如果军饷发不及时,也许还要喝稀饭,逢年过节才能有肉吃,有酒喝,这还是亲兵,普通的营兵们更加差劲,常有逃亡之事。

那个门子鄙视了一下众兵,叫道:“抢什么抢,争着去投胎么?每个人都有,急什么?”下面便有标兵们拿着兵器,仿佛是要弹压众兵一般,众兵都不做声了,同样是当兵,在标营的待遇自然和普通兵将手下不一样,不过现下酒肉在前,也没有顾得上了。

将一碗碗肉抬了上来,都是放在土瓷碗中的梅菜扣肉,还有温好的酒,当下许多兵就拿起碗来,往自己口中倒,许多人都抢了起来,李承忠手下的几个兵也抢了一桶酒,又有一个家丁抢到了一盆扣肉,几个人蹲在地上,便往口中倒肉,一时间堂上乱成一团。

那个门子“呸”的吐了一口口水,转身走了,一边的标营兵们倒是立在一边,冷冷监视着众人。

李承忠没有心情去抢肉吃,走到了门前,向那个标营兵伍长道:“兄弟,我想到正厅看一看,可否容我出去?”手底下递过一锭银子,那个标营兵抱着刀子,也不接他手中的那锭银子,冷笑道:“好好的就在这里,要吃要拉都有地方,正厅是巡抚大人所在,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往正厅走,不怕冲撞了众位大人。”李承忠陪笑几声,道:“是,是,我这便回去。”回了人群中,所有人都乱成一团,个别亲兵们坐在地上,便赌起钱来。人群一时很乱,等到看不到那个伍长后,李承忠悄悄绕过回廊,路上几个标营兵也没有注意到他,等到了茅房,因为怕臭,这里也没有几个标营兵守着,李承忠进去了,看到一边的一扇窗子,距地面一人半高,看到没有人进来,李承忠一纵身,跳了上去,没有发出声音,便悄悄打开了窗子,窗子外正是一条青石路,一群厨子抬着东西往前去了,李承忠知道前面便是正厅,便轻轻跳了下来,往前面摸过去。

他身上穿着周兵常用的棉盔,质量稍好,看上去倒像是标营兵,由于今天巡抚衙门中派了不少的标营兵,所以也没有人注意,他跟着一众人行了许久,突然前面传出了怒吼之声。

一个声音传来,正是李率教的声音,只听李率教大声骂道:“本将是一品节将,持银令箭,崔归元,你安敢杀我。”这个声音传来,顿时让李承忠吓了一跳,便越发发急了,挤了几步,向前挤过去。

终于到了门口,便看到一群一群的标营兵涌向了正厅门口,那个江朝栋便在门口,江朝栋大叫道:“莫要走了李率教。”他身后的标营兵们涌进去,堂中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怒吼的声音,有人高叫道:“保护崔大人。”还有几个使女高叫着跑了出来。

便听到一个尖声音叫道:“你有大罪十二,本官早已禀明圣上,即日圣旨下达,现便将你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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