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另类投共

2018-04-14 作者： 灰杜鹃

第二十二章 另类投共

兵工厂长长的车队载重很大，行进速度很慢，一路颠簸，一路疲劳，到达贵阳一个机场后，进行休整。这是抗战时修的军用机场，抗战结束后逐渐废弃。机场只有两栋房子，一栋航站楼，一个仓库，都是简陋的平房。跑道上杂草丛生，枯叶遍地，没有一架飞机，偶尔可见几个人在航站楼外闲逛，一只野狗在跑道上低头寻找着食物。兵工厂的车队和帐篷占了半个跑道，在空旷的山脚下吹着瑟瑟秋风。

这一千多公里走下来，已经有三十多人脱队，不知去向。剩下的人都在观望、焦虑，没有把车上的设备卸下来——谁知道还会往哪儿走？共军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收音机里还在叫嚷着，要建立西南地区**基地，可谁还信呢？众人心中都惶惶不安。

吉永清和几个徒弟晚上悄悄地收听新华广播电台，后来他们发现厂长也躲在他的帐篷里收听新华台，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公开地收听新华台，又知道了一些不同的战报——共军打过长江以后，似入无人之地，前进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他们在贵阳刚刚驻扎，就听到桂西军政区长官率队起义的消息。吉永清心叹：好险，如果我们晚走几天就会被扣押，成了别人投共的资本。**之前途，舅舅早已看透。母亲跟着**，看来也很明智。智者要有丰富的知识，正确的思维方式，还要有超越个人利益的观察角度。弟弟呢？在这个历史的关口，他这个国民党党员会做何抉择？

吉永清找到兵工厂的通讯兵，让他接成都。等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要通了弟弟的电话，线路不好，只能扯着嗓门喊：“我们在贵阳机场，成都的战况怎么样了？”吉永源的声音断断续续：“谁都知道大势已定，大哥要认清形势，顺势而为……”讲得费力，只好挂掉。

从来都是弟弟跟着大哥跑，现在大哥要听弟弟的开导。吉永清恍如隔世，愣了半晌——世道真的要变了。

厂里有人说生病了，有人说要探亲了，总之大家都不想走了。就这样休整了十来天，共军已经攻进了贵州，逼近贵阳。上校厂长和中校副厂长等几个头目脱下军装，带上细软，悄悄遛了。政训处的几个少校和尉官也全部脚底抹油，遛得很快。剩下一百来个官兵守着一车车军用设备，不知所措。逃，还是不逃？人人都在焦虑。最后，有一小部分人脱掉军装逃了，大部分下级军官和士兵决定留下来。

这天晚上，吉永清去找傅时建。他毕竟是厂里唯一的南丰老乡，胳膊肘不会往外拐。吉永清见他斜躺在行军床上抽烟，便问：“你想什么呢？”

傅时建摇头晃脑地大声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想家了？”吉永清苦笑一下。

“我想把这首诗翻译一下：我的床前有位叫明月的姑娘已脱光，她的皮肤白嫩的就像地上的霜。抬起头望着这位光溜溜的明月姑娘，低下头想起夫人远在故乡。”

“什么乱七八糟的？”吉永清皱着眉。

“这首诗反映了一个正常男人漂泊异乡、寻花问柳时的矛盾心情。你有老婆，当然不会乱想了。”

吉永清笑道：“我看你是在想向玉明。这位小姐也真沉得住气，这几千里路走过来，她就没叫一声苦，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地到处打听共军什么时候打过来。你们是不是差不多了？”

“这妞是与众不同。只是现在火候不够，天天在车轱辘上转来转去，没机会下手。”傅时建把手一摊，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起来说正经的，你是逃，还是在这等共军来？”

傅时建坐了起来，捻灭烟头，轻声道：“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往哪儿逃？我们又没杀过**，也没和共军打过仗，怕什么？”

吉永清和他并排坐着，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共军来了看着这堆设备还不高兴得要死，他们更缺像我们这样的技术员。”

两人相互点头，决定不逃，心里坦然下来。

傅时建又道：“天天吃干粮，喉咙都要冒烟了。罐头也没了，看见压缩饼干都想吐。真想吃一碗南丰的水粉，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吉永清道：“我最想吃的是内江牛肉面。真是，不吃内江牛肉面，走遍江南也枉然。”

“又提你的内江牛肉面，眼馋我们没吃过？还是叫小孙他们几个徒弟去弄点荤的来吧？”

“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弄呀？还是忍着吧。”

正说着，傅时建的徒弟黄云海走了进来，有点颓丧：“师父，我去找了一大圈，这机场附近只找到一家农户有人，可这里的人太穷了，没有肉。”

吉永清道：“是不是人家看见你穿着军装，吓着了？”

黄云海道：“我脱了军装去的。他们的厨房里连米面都没有，只有一袋老玉米。那个老太太真逗，她给我说：红军要来了，红军是神兵，他们喝了神水，刀枪不入；他们还有女兵，都喝了神水，都是刀枪不入！哈哈哈哈……”

黄云海放肆地嘲笑着，傅时建一阵冷笑。吉永清只有苦笑——老太虽然无知，但说明老百姓是盼着共军来的，这与对**的态度正相反，这反映的是人心向背。只看表象，不究本质，只笑他人愚，不知自己蠢。于是他叹道：“孟子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投了**，命中当有此劫。”

傅时建道：“是啊，是命躲不掉！”

这时屋外有人喊：“吉少校，有人找！”

吉永清起身走出帐篷，惊呼一声：“老弟！你咋来了？快到我屋里来。”

吉永源头发蓬乱，一身工装脏兮兮地，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吉永清把他拉到自己的帐篷里坐下，急切地问：“正打仗呢，路上没事吧？”

吉永源大声地说道：“我到贵阳办点事，随便来看看大哥。”瞧瞧周围无人，便轻声说道：“我在成都正组织工人成立纠察队，看护设备，迎接解放军入城。”

吉永清愣了一阵，心想弟弟的思想转变真快呀！便问：“你不是国民党党员吗？”

吉永源说：“没关系，只要在关键时刻立功就行了。他们的地下党就是这样说的。你也要做好准备，争取立功！”

吉永清低头道：“**大势已去。陆军机校、南京汽车保养团，这两劫我都在无意当中躲过去了，兵工厂这第三劫是躲不过的。我也不想躲，共军来了我也不怕，我又没打过**。我有技术，再怎么改朝换代也缺不了我这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