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命精彩

2018-04-14 作者： 灰杜鹃

第三十四章 生命精彩

第二天上午，高主任走进办公室，等了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吉永清，问了几个人，没人知道。他把洗修记录翻了翻，心里有些发慌。

这时，安全员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纸：“高主任，《技规》知识竞赛的结果出来了。”

高主任接过来，揉揉眼睛：“哎呀，今天我的眼皮怎么老跳？”

质检员走了进来，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瞎说！我才不信。你的表校完了吗？”

质检员道：“还没有。车库里正在洗炉，风机一开，那味太难闻了，制动组的人都跑了出来。”

“今天必须校完，检验完后才能铅封。”

“您放心吧，这我知道。”

电话铃响了。高主任拿起电话，是保卫股打来的。他一听，大惊失色，叫了一声：“啊？我马上去！”他放下电话，一边往外走，一边喊：“小崔，今天的洗修你负责看着，我有急事走了！”

“好勒，没问题！”崔大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高主任跑到托儿所，叫上余若馨，一起赶到九龙坡人民医院。

混沌初开，有了世界，有了万物。万物是黑色的，黑色中慢慢有了黄色的线条，黑色慢慢变成红色，红色中有了金色的点和线，最后红色褪去，出现了白色，一块白、一块黑、一块黄。那是白色的墙，白色的衣，白色的床单，衬着吉永清白色的脸。他躺在病床上，嘴唇发紫，眼睛微闭。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把听诊器伸进了他的胸口。他努力回想着，我是谁？这是哪儿？

那人的身后有人在问：“怎么样了？”这声音好熟，哦，是共军的那个指导员。还有个女人，也很熟，眼睛里有水的亮光。

那人说：“还好，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肺部并发症，身体虚弱，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医生把高主任叫到屋外，轻声说：“关键是要让他情绪稳定，多开导一下。”

“好好，我知道。”高主任答应着，看着医生离去。

他终于想起来了，昨天傍晚，他的失望，他的绝望，他的孤独，他的抑郁，他勇敢地走进长江，追逐着野花的身影，追逐着桔蕊的高洁，追逐着屈原的灵魂……

高主任看着吉永清紫色的嘴唇、微睁的双眼，轻叹一气，埋怨道：“你这是为什么呀？”

吉永清发了一会儿呆，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声音——他好像不认为我是勇敢的，而认为我是想逃避，是懦弱的。不，我吃了这么大的一场苦，不能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我要争辩，我不怕面对死亡，但是不能面对轻视，我要让他知道，我是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而勇敢地面对死亡。

看着高主任，吉永清发出微弱的声息：“我生命都不要，主要还是为了入党的问题。我只能这样表明我的清白。”

“嘿，真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高主任叹道，“你这人做事太痴，还是要想开点儿才好。”

余若馨在一旁无话可说，只是抹泪，她觉得丈夫不能让人理解的地方太多了，他太独特了，自己没有办法把握他。

第二天，武段长带着政治处的两个人到了医院。武段长坐在床边，拍着吉永清的手：“你这个银啦，是个好同志。我们的铁路事业还需要你呀！前些时间段上把你的技术职务报到了路局，现在终于批了下来，任命你为工程师。我们全段才两个工程师呀！”

史主任站在旁边，柔声道：“是呀，党组织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需要你赶快好起来。”

吉永清仍然浑身发软，只是轻声道：“哦？是吗？”

武段长轻叹一气：“未知生，焉知死。你好好休息，身体恢复了再上班！”

三人安慰了一番，离开病房。从走廊走向医院大门，武段长边走边叹：“这也是一条汉子！外表看起来是个书生，骨子里很刚烈。”

魏成述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还是意志薄弱了一点。”

武段长又道：“这就是老高推荐的人。他常说他工作上执着，思想上单纯。作为一个技术员很不错，但是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还需要历练。”

魏成述道：“其实崔大伟在政治上更成熟一些。”

武段长道：“崔大伟如果再谦虚一点就好了。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必须要团结尽量多的人。”

史主任道：“吉永清在自传里说他母亲是铁道部政治部宣传局的副局长。”

“哦？”武段长惊异地看了史主任一眼，“我怎么从来没听老高说过？”

史主任叹道：“此人身上有一种傲骨，自己从来不提这事。他做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武段长点头道：“上次他们宣传局一个干部来采访成渝铁路通车以来的情况，专门向我询问吉永清的情况。我还纳闷呢，我问他是不是认识吉永清，他说不认识，只是想了解一下。看来是他母亲托他来了解儿子情况的。”

魏成述补充道：“这个情况我们还没有核实。”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说得很不流畅，但他坚持对北方人说普通话。

武段长道：“这个人是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人。用好了，他可以为你玩命；用不好，再大的干部也压不住他！”

窗外射进来一缕暖阳，映在空寂的墙上——好同志？工程师？这个国家还是需要我的——吉永清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团团水花慢慢散开，变成一片片云彩……

门又轻轻地开了，进来的是穿一身铁路工作服的张秉清。他躬身过来，关切地问：“吉主任，没事了吧？”吉永清努力坐了起来，背靠墙上，微微一笑：“还好。你休班？”

“我刚跑了车回来。”

“当司炉辛苦吧？”

张秉清坐在床边的方凳上，仍然一脸憨厚：“是辛苦。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吃过很多苦，要不咋个学到那么好的技术。”

他的文化虽然不高，但那股勤学的劲头，一如当年的自己。吉永清微笑地看着他敦厚的眼神，轻咳了两声，叹道：“我年轻时只知道钻技术，现在才知道还要钻政治。”

“是啊是啊，政治也要学。”张秉清有些局促。

二人正说着，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吉大哥在这里！”进来的是王翠荣，蓝色的铁路制服里面露出一圈红色的毛衣，在白墙的衬托下格外艳丽，格外悦目。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向玉明，她抱着孩子，笑盈盈地走到吉永清床边：“吉大哥，你起来啦。来看看我们黛儿会叫叔叔了。黛儿快叫叔叔！”那小女孩依依呀呀地发着稚嫩的声音：“叔叔。”

吉永清露出一丝笑意。

王翠荣道：“吉大哥，我给你带了点内江特产——蜜饯。”她拿出一个牛皮纸的口袋，放在了床头柜上。

吉永清问：“你回内江了？”

“哎，回了一趟老家。我们那儿的甘蔗特别多，号称甜城，所以就有这种特产。”

吉永清笑道：“内江最好吃的是牛肉面。”和她们在一起，吉永清感到了一股朝气和温馨，话也多了。

“你去过内江？”王翠荣扑闪着眼睛。

“我以前路过内江，在那儿吃过牛肉面，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