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镕说到激动处，竟然随口编出一首诗来。

崇纶真佩服他此时还有这种雅兴，只好顺着话意道：“难得吴大人有这种献身精神，这守城事宜就交给总督大人了。本巡抚决定到城外去招兵买马，来增强防御力量。”

崇纶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逃脱的借口。吴文镕先稳住他：“你先别忙出城，我初来乍到，一切不熟，待我了解军情后你再走不迟。”

崇纶只得留下来协助吴文镕熟悉军务。

武昌城内风声鹤唳，官绅富豪心惊肉跳，收拾细软随时准备逃跑。人们预感到武昌城即将落于太平军之手了。但是出人意料，太平军以得胜之师反而自动撤离汉口、汉阳，回头东去。

原来石达开占领安庆后，清王朝又将安徽省会转到庐州（今合肥），一省岂能有两个政权呢？杨秀清决定首先扫清安徽之敌，而且正设法解救扬州城天兵之危。为集中兵力即刻命令韦志俊、石祥祯回师东返。

西征军集主力于安徽战场，翼王石达开坐镇安庆指挥，春官丞相胡以晃亲自带先锋部队攻坚开道，其势锐不可当。

清军在安徽已无法组织有效抵抗，敢于同太平军接战的官员都死在了战场。新任巡抚江忠源仍然在湖北抗击发匪，还来不及赴皖上任，军事重担都压在了兵部侍郎周天爵身上。

周天爵日夜辛劳，焦急忧虑，终于病倒在阜阳县城里。多日茶饭不思，瘦的皮包骨头，虚弱得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而唯独脑子里还在想七想八。他意识到自己就要咽气了，难免有种凄凉之感，他才刚刚六十岁呀！可是费心劳神、病入膏肓，昏惨惨似油灯将尽了。他回想自己的一生感到充满矛盾，任湖广总督时狂热效忠朝廷，残酷镇压百姓，创造种种非刑，亲手害人至残，以此得了个“小阎王”的外号。那时他丧尽天良，遭到各方谴责，甚至受到朝廷制裁。可是，自从与太平军交战后他变了。

两年前，周天爵在广西任剿匪主帅期间，只是例行公事尽心尽职而已，他再不像以前那样残忍暴戾，对手下的失误能够宽容；对抓获的贼匪也是不能招降就处死，再不丧失人性地去折磨他们。他这样做是想给自己过去的暴行，来一点悔过自新。

“小阎王”这个形象太凶神恶煞了，周天爵想让人们忘掉它，重新把一个儒将形象留给世人，实际上他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他在与太平军整个作战过程中，又何曾有过残忍暴戾的记载呢？

周天爵无愧于朝廷，他过去的残暴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统治；后来宽厚也尽了自己的军事才能。他不想再那么丧失人性地去虐待任何人。

两年前，在广西武宣境内面对太平军强大阵势，主帅李星沅曾经感叹：“此贼非眼前诸公可了！”周天爵就是在场的诸公之一，他一直玩味着这句话，也确实感到自己不可能了结发匪，至于发匪灭在谁的手里，那只得听天由命，反正他周天爵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还是保持一点晚节吧，何必落下一个恶名呢？

实际上周天爵也在为自己死后留一条后路，太残暴了会被人掘墓鞭尸。天下大乱，谁也估计不到今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事情不可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