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李卖得

2018-04-15 作者： 悟真

第三百零七章 李卖得

李闲与这个怪人之间的对话是颇为云山雾罩的，便连一旁的宁无瑕都有些不解。

“你叫李买得？”

“大人误会了，我姓李名卖得，并无勇冠戎类之勇，不过是个手艺人而已。”

“那是本官误会了，李卖得，以卖得为名没少遭人耻笑吧？”

“又有何妨，识货之人自然知道我名至实归，不识货的，他们当我可笑，我亦当他们无知，何须放在心上呢。”

“说得好，卖得兄乃十分自信之人呢！”

“就不知大人是否识货而已？”

说到这处，李闲与这个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却生了两道长长寿眉气质极为独特的李卖得相互对视。

李闲笑道：“有货我方能识，不过卖得兄该知道本官的眼界可是很高的，前两年海州有巧匠进贡十二辰车，木火通，卖得兄若拿不出堪比这等巧物的作品，在李某看来这卖得之名可就有吹嘘的嫌疑了。”

李卖得略惊讶，旋即道：“十二辰车，木火通这类，不过是在前人基础上稍加改动，与指南车之流无甚区别，即便木牛流马、可行走的木人、可弹奏的歌伎，卖得亦可手到擒来，只是奇技yin巧无甚大用，与寻常百姓无丝毫益处，只是助涨权贵奢靡攀比之心，卖得不屑为之。“

“卖得兄此言有理，只是这等工巧之物乃是证明卖得兄能力的最佳途径，除却这些，不知卖得兄又如何向本官证明自己呢？“

“卖得此来带了两样东西，请大人过目。”李卖得随身是跟有一个小童仆役的，只是穿着寒酸，身形瘦弱，有些营养不良的，显然李卖得日子过得相对艰难，小童肩头背有竹箧，李卖得道：“童儿，把那两样东西取出来吧。”

小童不算机灵，但十分的听话，忙不迭放下竹箧，从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个是有着镂空花纹很精美的嵌合金属球，又银链悬着，一看便是造价不菲，但李闲只看一眼就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至于另一个则就是一根线，下端寄了一个铁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宁无瑕看了完全摸不着头脑，李闲仔细观察，却隐隐猜到了什么。

对于那精美球体宁无瑕也是隐约能猜到用途，说道：“这个东西应该是香薰球吧？”宁无瑕的出身，对这类的东西自然是司空见惯，只是这个香薰球相对特殊一些，似乎构造略显繁复。

李闲道：“这并非普通的香薰球，而是平衡香薰球，是用两个平衡环组合而成，熏香放入其中，怎样摇晃都可以保持平衡。卖得兄，这类物件造价昂贵，唯有皇家显贵方用得起，卖得兄造出这种东西，岂不是与你的初衷有悖？”

李卖得之前说是要制造老百姓用得起的物件，这时却拿出这样一个昂贵的平衡环香薰球，此物李闲曾在西安法门寺出土的文物中见过，普通百姓莫说这样的香薰球，便是熏香都无力负担的。

李卖得取过那香薰球，嘴角挂着鄙夷，“大人说的不错，这类物件的确非是卖得的风格，而且此物并非卖得所制，实乃花重金从巧匠手中购得。”

李闲不免惊讶，李卖得明显非是富有之人，却舍得花费重金求购这等华而不实之物，不免奇道：“非是卖得兄所制？那本官真的很是不解了，卖得兄缘何要重金购得此物呢？”

李卖得没有马上解释，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陀螺，说道：“卖得是想向大人证明另一件事情。”说着他将陀螺在地上一旋，那陀螺便旋转起来。

宁无瑕一头雾水，陀螺很常见的东西，不知道李卖得这是在干嘛。

“大人看到了吗？”李卖得如此问李闲。

李闲点头，“看到了。”

宁无瑕这会儿也看出了异样，原来李卖得在陀螺底下抹有白色粉尘，随着陀螺旋转便会在地面画出白线，白线自有一定的规律，李闲在说的似乎就是这个，只是宁无瑕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李卖得道：“陀螺旋转总会围绕着固定的一点，李大人注意到了吧？”他指了指白线环绕的中心点。

李闲自然明白李卖得的意思，心下不禁微有些刮目相看，李卖得想告诉他的其实便是后世成为回转效应的物理法则，又被称作陀螺的旋进，指的就是陀螺在自转的时候，会围绕固定的中心轴旋转，这亦是玩陀螺时经常会出现的现象。

李卖得能观察到这点让李闲很是惊讶，说道：“卖得兄所说的这个本官明白，可以称之为回转效应，是在一定的初始条件和外在力矩作用下，陀螺旋转经常会出现的现象。”

这下李卖得反倒听得有些不解了，不过他没有纠结，只是那点自负自傲的情绪微微有所收敛，对李闲道：“李大人果然于伎巧一道有精妙理解，只是卖得要说的并非这——回转效应，而是这种旋转与平衡香薰球若是结合起来，是能够制造出一种上下左右都能够随意旋转的东西的，而且卖得测算，如果那东西快速的旋转，他的中轴还会固定的指向一个方向，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说到这李卖得变得十分兴奋，仿佛脑海中已经勾勒出那样东西的形象。

宁无瑕在一旁却是更加的云山雾罩般的感受，这个李卖得似乎有些精神不正常一样，且不说他说那东西还只是在脑海中勾勒，就算真制造出来，又能有什么用处呢？她不自觉望向李闲，却看到李闲一脸震惊且兴奋的正看着李卖得，仿佛在看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闲郎难道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宁无瑕忍不住问李闲，话说李卖得也值得自豪了，宁无瑕这仙女的道心都因为他莫名其妙的理论有些摇动，忍不住弄清楚的**。

李闲听到宁无瑕的话后，压低声音道：“何止有道理，简直是太有道理了，这个李卖得如果不是凑巧弄懂这个，那他就是个天才，数学物理学双重的天才！”

在后世莫大赞誉的言语，宁无瑕听了并不觉如何，这时代的数理并不受重视，聪明人都是读书考科举，入仕为官，光宗耀祖，至于数理，基本是轻忽以待的，当然，唐朝还算不错，初期的科举除了进士、明经、明法这类，也有针对数理的考试，只是一来选拔的人数极少，再者即便借此入仕，也不过是担任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吏，对于士子们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这种状况随着科举制益发的僵化也就越来越严重，到宋以后，曾经创造出四大发明这等辉煌的华夏民族，在自然科学方面便归于沉寂，再无什么惊艳的发明创造诞生了。

李闲是拥有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的，所以对于清末那段近百年的耻辱史，耿耿于怀，当然，穿越回唐代，据那时尚有千年之隔，他倒也没有动念想去改变什么，只是当从李卖得口中听到回转效应，听到他那已经接近陀螺仪的构思，李闲还是控制不住的震惊、兴奋并且自豪了！

辉煌的华夏文明中必然是有些人在自然科学一道深入钻研的，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在史书留下名号，甚至发明创造乃至构思都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但他们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好像此刻李闲所面对的李卖得，他明显不是个匠人，但却绝对是个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如果有着合适的条件和恰当的启发，李闲相信，他会创造出的东西将是西方数百年后才去涉猎研究的，意识到这点，李闲自然遏制不住心头的兴奋。

而李卖得也没有让李闲失望，他甚至连那尚在构思中的陀螺仪可以用在什么途径都想到了。

“大人，卖得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构思这东西虽然精巧玄妙，但其实没有丝毫的用处，直到之前听说大人将风水罗盘用到了航海中，卖得便豁然开朗，这中轴固定指向的转动仪，不也是指明方向的利器吗！卖得这才大着胆子找来，就是想请大人给卖得一个机会，资助卖得将这东西研究出来，它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至此李卖得才将心迹表明，宁无瑕不免有些感叹。

这个李卖得也是白日里来报名，参加特殊技能选拔，但却并无特殊之处，便被直接淘汰掉，而他十分执着，竟然不死心的直接去找李闲，当时李闲正忙，听说是个没有经过选拔的淘汰者，还以为是那种不甘心的闹事之人，便让人将其赶走，李卖得便是在那时高喊：“错过我李卖得，大人一定会后悔终生。”

李闲听到后却是改了主意，让李卖得到水师府等候，待一切结束再与他谈谈。

李闲缘何会改主意宁无瑕倒是明白，李闲最初是误会李卖得与南朝宋名为李买得的一员勇将同名，那李买得乃虏永昌王长史，勇冠戎类，李闲想必是听到这名字，觉得此人可能真有些与众不同，才改了主意。

事实两人见面说话时，那李卖得显然也是学问精深，同样知道勇冠戎类的李买得，上来便与李闲分说清楚，李闲对他便益发有些刮目相看，纵算此人不是什么能工巧匠，也绝非目不识丁的普通人。

不过即便如此，宁无瑕也没觉得李卖得最终会赢得李闲的认可，直到现在，他竟用一个陀螺和香薰球，让李闲认定他是个天才，而他所求不过是让李闲资助继续研究这些无用的东西，宁无瑕不免感慨，此人显然是有可能做一个读书人，科举入仕的，却痴迷于这些数理之道，若非遇到自家相公这样的人，怕是终其一生也只能怀才不遇、郁郁而亡了。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看眼李闲，这位被师傅认定会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相公，的确正在一点点的验证着师傅的话。

她的命运，宁家的命运，今天报名的无数百姓的命运，还有眼前这个李卖得的命运，都因为李闲而将发生改变，天命之人，天命的夫君，宁无瑕益发的坚定了心头的心念。

李闲这时已经可以确定李卖得的确是个数理天才，但他并没有马上表露心迹，而是望向小童所拿的另外一样东西，说道：“卖得兄，这简单的物件又是作何用途的，能与本官分说一下吗？”其实李闲隐隐猜到那东西的用处，若李卖得真的连这个也发现了，那此人便真的是个稀世珍宝了，那样无论花费什么样代价，李闲都是要把他收入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