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卖得微微有些失望,显然在他的预想中,刚刚听完他那构思的李闲应该会显得兴奋激动才对,却是如此平淡的询问另外那东西,他不免揣度,莫非李闲并没有意识到他那构思的真正用途?
心下如此想,面上则强自镇定,伸手取过那细线体块,拿在手里道:“不瞒大人,此物的确就是表面这般的简单,只是卖得从这简单的东西身上发现了一些不简单的事情,大人请看。”他执起细线,让另一头的铁块垂下,然后伸手推动一下铁块,铁块在细线的牵动下左右摆动起来。
李卖得随之解释道:“大人请看,铁块这样摆动,左右的幅度是一样的,然后会慢慢减弱,直到最后停下,这种摆动很有规律,就好像沙漏一样,是可以用来计时的,只不过,”他顿了顿,“我把这个说与旁人听,得到的都是嘲笑,他们都会说,既然有沙漏了,又何必用你这破玩意呢,还特别的不准。”
李闲内心已然是有惊涛骇浪在涌动的,他只是死死压制着,不让这种情绪喷薄,平静的对李卖得道:“他们说的不错呀,卖得兄这东西岂不多余?”
李卖得听李闲如此说,显然是和旁人并无多少不同,心下已经是无比的失望,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最终的结局,李闲将会和之前每一个他曾经试图去说服的资助者那般,客客气气的请他离开,再没有联系。
尽管心里如此想,李卖得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点奢望,继续道:“大人难道没有想过这摆动背后的东西吗?为什么会如此有规律的衰减?为什么最终都会停住不动?这种衰减的规律是否可以测算出来?如果我们能够阻止这种衰减,通过这样规律的摆动,那是可以记录一整天的时间的!而不会象沙漏那样,漏完即止。只要大人能给卖得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卖得一定是能够研究明白的!”
李卖得的情绪有些激动。
李闲的内心更加的激动,这个李卖得竟然真的是在研究钟摆理论,这可比后来伽利略研究早了六七百年还多!
从陀螺和平衡环构思出陀螺仪的雏形,从铁块的摆动,探究钟摆理论,只是这两样东西便足以证明李卖得是个了不起的跨时代的天才,若是没有遇到自己,这个天才百分百是要夭折于历史长河中的,但是现在,这个李卖得却成了上天赠送给李闲的最有价值的礼物,这分明就是一种眷宠,毋庸置疑的眷宠!
激动的李闲在思索着该如何与李卖得说明这些。
李卖得却没能从李闲的表情中看到他那汹涌兴奋的内心,他以为自己又猜中了,这又是一次失败的毛遂自荐,见李闲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示意小童把东西收起来,然后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颓然和沮丧。
“看来大人也觉得卖得这些想法是一无是处,算了,是卖得惊扰大人了,卖得有自知之明,自行离去就是,大人能听卖得说完这些,卖得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说罢,满腔失望乃至绝望的李卖得便唤上小童,要离开水师府。
他原本是怀着一腔希冀来见李闲的,从一些为沈怜工作的同行那里,听说李闲将风水罗盘应用到航海上,还提出一种闻所未闻的磁偏角理论,他原以为终于可以找到一个能够理解他所思所想的知己,便趁着水师募兵,赶来毛遂自荐,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理想是****的,现实却把人阉割的欲哭无泪,理想让人********,现实让人生不如死,理想…现实…,也许自己还是应该选择读书入仕,而不是虚度光阴,去做这些旁人认为全无意义的荒唐事。
该是放下理想,认清现实的时候了!
李卖得迈步走向门口,步履蹒跚,背影蹉跎。
宁无瑕看在眼里,想出言挽留,可夫君却还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沉默,她不免有些疑惑,夫君不是说李卖得是数理天才吗?为何却不对他明言呢!
就在这时,李闲终于出言开口:“卖得兄留步!”
李卖得止步,回头,望向李闲,“大人还有什么要对卖得说的吗?”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甚至认为李闲这会儿对他说的,怕是都是侮辱性的言辞居多。
李闲走上前,出乎李卖得意料的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直视着他。
“卖得兄,今日没有错过与卖得兄的这次谈话,将是李某余生最为庆幸的事情之一,卖得兄对于数理的认知已经是超越了时代的,本官十分的佩服!”
李卖得愣了,“大…大人,大人是在夸卖得吗?”
与预想中截然不同,李卖得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李闲却是不由分说的夹起李卖得的胳膊,扯着他到桌案前坐下,桌案上纸笔俱全,李闲执笔蘸墨,说道:“卖得兄所说的一切亦都是本官心中所思所想的,你所说的那个陀螺仪,本官认为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个东西若能做出来,是可以用来做精确定位导航的,航海罗盘将会更加准确,远途航海将会降低更多的风险,还有那个摆绳理论,我把它称作钟摆理论,我们可以把十二个时辰均匀分布,制造钟摆一起准确的计量时间,这东西可以叫做钟,若真能制造出来,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可以知道明确的时间了!”
李闲虽然兴奋,但其实控制的很好,只是约略将后世的理论点出来,让李卖得自己去理解,对宁无瑕来说,自然是一头雾水,可对于浸yin这些东西多年的李卖得,李闲这简单的点名便如同拨云见日般,让他一下子看到了通向最终结果的通衢大路!
他这下不仅震惊于李闲的对他的态度,更震撼于李闲在数理一道的造诣和认知,那简直是远胜他千倍百倍的!
“大人!”李卖得发自由衷的冲李闲躬身行礼,说道:“大人在数理方面的造诣远非卖得能比,之前是卖得自以为是,班门弄斧了,刚才听大人随口所言,卖得茅塞顿开,所得益处比之前十数年苦思冥想还多,请大人受卖得一拜,拜得愿意师礼侍奉大人!”他却是不由分说的跪下向李闲行礼。
李闲没想到会是如此,赶忙阻止李卖得,奈何李卖得也是执拗性子,硬是跪倒,磕头,行李完毕。
李闲不免苦笑,望向宁无瑕道:“无瑕,这下好了,你刚收了个徒弟,我这也不甘落后,貌似这两日咱俩都是师徒星动,不收徒弟都不成啊!”
宁无瑕微微一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收了罗大哥为徒,闲郎手下卖得大哥也是正常了。”
李卖得顺杆上,唤道:“请老师手下学生吧!”
李闲无奈,内人都拐着胳膊向着李卖得,他又能怎样,更何况,他对这个李卖得也是求之不得,有李卖得在,他正好把自己了解的数理知识一股脑教给他,然后让这个痴迷此道的家伙深入的研究,但凡有那么几样跨时代的物品能诞生应用,那都将是有着不可想象的影响力的!
更何况,眼前现成的便有陀螺仪和摆钟两样东西,有机会研究出来,只是这二者所能带来的变化便已经难以估量。
前者将会进一步完善航海罗盘,精准定位导航,在军中可以成为行军打仗的利器,后者可以精确时间,在百姓中推广开,总算更多的实际意义不大,但可作为商品带来巨大的商业利益。
脑袋只需稍微转一下,李闲便知道收下李卖得这弟子,有百利而无一害,当即不再犹豫,搀起李卖得道:“卖得起来吧,为师素来不喜繁文缛节,你若跟着我学习,须得随意一些才行啊。”
李卖得闻听大喜过望,赶忙起身,“老师放心,弟子一定随意一些。”如此说着,对待李闲的礼数还是无比的周到,不容丝毫的不敬。
李闲当然知道这些习惯是改不了的,不再多言,对李卖得郑重道:“卖得既然追随本官学习,那以后水师招募的那些工匠便交由卖得负责,卖得可从中挑选能工巧匠,按照你的构思制作陀螺仪和摆钟,其余有什么想法也尽管去做,所需财物,自有宁家支持,不过有一点卖得谨记,研究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属于宁家的,与水师无关,且要保密,能做到吗?”
李卖得已然是喜得几乎要叫喊起来,忙不迭道:“老师放心,卖得明白,卖得一定遵照老师的吩咐,绝不敢有半点的逾越!”对他来说,有足够的人力财力可资驱使,便已经是梦寐以求,至于李闲其余的要求,根本不是事,更何况,这时代师徒间的羁绊是很有约束力的,他既然认了李闲做老师,那就百分百是老师阵营的人,自然全心的表态支持。
李闲长出口气,心下说不出的爽快,今天募兵顺利,还从中挖到李卖得这样的宝贝疙瘩,上天待他可谓是优宠至极了!
随后也不再废话,李闲便唤来云氏兄弟他们,将李卖得的事情交代清楚,让邵逢源做好安置,李卖得没有什么亲眷,只有妻子小童和两个感念恩义的老仆,之前居住城郊,生活困顿,以后他等若李闲的科技研发中心负责人,自然要解决一切的后顾之忧,邵逢源便是负责解决好这些。
邵逢源如今也是李闲的心腹臂膀,对于新人李卖得也无须有忌惮之心,知道李闲和宁家心怀大志,自然是要广纳人才,才有可能实现,他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希望有能人奇士能加入自己这方。
李卖得安置妥当,李闲才与宁无瑕返回官舍,云家老大云风正在官舍医治调理陈正,不知效果如何,李闲却是急着回去探视。
回到官舍已是入夜,陈正没有性命之虞,只需进步调理,七八日便可恢复个六七成,李闲放下心,吩咐云大办好这些事情。
李闲随后又将李卖得的事情告知沈怜,让沈怜多多关注,一旦李卖得那边有所突破,那沈怜便可转化到应用层面,这两者的对接才是最关键的。
沈怜自然兴奋不已,她对自己掌控的商业帝国是有着憧憬和规划的,有相公发掘的这个李卖得支持,一切都将变为可能。
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这种顺利不仅在这些事情上,在随后,宁无瑕的新徒弟罗天也飘忽出现,这一日夜都未有现身的鬼影子,仍然没有带来冯媛和冯元一的消息,但却是带给李闲关于哈库拉、卢平以及乙速孤行俨的惊人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