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2018-04-15 作者: 西安的春秋
第五节
李建全在战场上多次死里逃生之后,心思不再单纯,眼神也变得复杂,不是怕死,而是对前路感到些迷茫,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活着回家,只有在枪上膛之后,双眼才恢复冷冷的光,真正改变李建全一生的那件事发生在加入侦察连半年以后,李建全所在排在例行巡逻的时候,遭到大股越南特工的袭击,越南人没想到的是,袭击战开始以后,帝**队的一个整编团刚好经过,百余名越南特工被帝国正规军团团包围,李建全在这场遭遇战中表现出色,冲杀在前,越南人被围困着整整打了二天二夜,越军大部战死,防线已经崩溃,余下十余名强悍的越南特工最后已经弹尽粮绝,只能手持砍刀突围。
越南特工趁夜潜出,利用地形,直接杀入包围的帝**队人群之中近身肉搏,围攻部队一时不防,因为怕误伤自己人开枪有了顾忌,突围的越南人轻易得脱,一下子士气大振,狂奔而去。李建全所在侦察连长气得发疯,百余名越南特工造成二百多中**人伤亡,其中包括六十余名侦察连战士。连长命令连队仅剩的四十多名战士不顾一切追歼残敌。李建全与战友扔下全部背负装备,只拿枪枝弹药,全部轻装循踪迹突击前进。
说也奇诡,奔行数十里,已经到了清晨竟然还是黑云压顶,仍和黑天差不多,仅仅天边一线亮,远远地横在群山上,光芒妖异。又过片刻,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战友近在咫尺而面目难辨,每个人都浑身淋个透。如同整个秋天的雨要在这一刻下完,雨势一直不减,李建全等人在密林里行进得异常艰难,已经辨不清道路,聚拢在一起的十多个战士就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水里踩。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现在是白昼还是黑夜。借着偶尔闪电的光芒,陆续发现路上有倒毙的越南特工,口鼻出血,竟然都是奔跑中累死的,惨相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一种不详的感觉从李建全的后背直冲上头顶,他抢步上前,想阻止战友继续前进,不想脚下一滑,踉跄了几步,摔进泥水里,待站稳抬头,就看走在最前面的数人在白闪闪的刀光中倒下。李建全大呼:“小心埋伏。”说罢,冲锋枪上膛,对准前方,时密时疏的雨幕里,隐见一个黑点一闪而过,战友都原地卧倒,一动不动,用枪瞄准待敌出现。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敌方不敢动,怕招来弹雨,帝**人摸不清敌人情况,也不敢动,暴雨变成了细雨,天空明亮了一些,后面侦察连连长听到枪声赶过来,指挥聚拢在一起的十多人以战斗队形搜索前进,走进前方草高过人暗色的树林,一片灰暗中李建全听见刀声带着风声,迎头劈来。李建全用枪身一挡,钢刀碰到枪身迸绽出星星火花,对方膂力惊人,这刀一劈而下将冲锋枪护木劈断,李建全的虎口都被撕裂了,他拚力用枪柄横扫千军地向对方咽喉部抡去。
对方应变快得如黑暗中能双眼所见一般,只是“咦”了一声,间不容隙之际飘然后退,不忘回手一刀,刀尖从李建全肩上划过。只是瞬间,李建全的汗水唰地流了下来,受伤倒地。
雪上加霜的是乌云将天光遮住,黑暗中不断听到惨叫声,李建全尽力向战友方向爬,心中酸楚,想着罢了罢了,这回要牺牲在这里了。一侧头,就看见连长蹲在树后,举枪瞄准前面两名慢慢前行的战友,其中一人刚发出一声叫声,排长对着两名战士的位置开枪,三十发子弹的弹匣一搂到底,子弹天女散花般的打出去,两名战士被打中倒地,黑暗中一团刀影飞出,正中连长额头。
李建全看到这个惨烈的场面心胆俱裂,趴在地上等恐慌过了,勉强弯腰站起,走到死去的连长身边,拾起冲锋枪,换上新弹夹。周围一片死寂,李建全心中绝望,“完了。”对手竟凭一把砍刀将他们十多名老兵几乎全歼,自已一个人站在此人面前,又负了伤,不过螳臂拦车而已。李建全小心翼翼端枪走到牺牲的战友前面,看到一个越南人与两名战友并排躺着,那人身着越军灰色的军装,身上几个地方噗噗地冒血,李建全微微弯腰,用枪对准他,那个越南人还没死,脸色煞白,双眼不知道看向哪里,茫然地在空中扫来扫去。李建全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了,心想这个越南人离死不远了。李建全听见那个越南人微弱但是清晰的声音,“不要让它死。”李建全看看躺在地上快死的这个人,莫明其妙,越南人说的这句中文是什么意思?不要让谁死?
李建全的肩膀被血糊住了,疼痛劲在脑袋里一阵一阵的涌动,周围的声音全扭着钻进耳朵,像是躺在水里,那个越南人看到李建全,睁大着眼盯着他,一句一句地说着 “不要让它死”、“不要让它死”“过来”,从这些断续的说话中,李建全理解这个越南人有话想说,越南人的身体开始颤抖,像秋天树上的树叶,这是人进入濒死状态的特征。李建全脑袋昏昏沉沉地蹲下,把耳朵靠近地上那脸色白的吓人的越南军人,准备听这个临死的人说几句,以便让他安心离世,越南人两只手猛地抱住李建全的头往下一拉,两个人的脸靠在一起,越南军人那双手曾经握着砍刀多少次冲向敌阵,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这次动作也丝毫没有迟滞,比作战时更加迅捷。
李建全没有躲避,因为,躲不过去,他累得无力挣脱,手没抬,甚至脖子都没有缩,那个越南人的双眼突然精光四射,李建全看在眼里,那么清晰,两个人的额头紧紧贴着,越南人眼睛瞪着,口大张,离得太近了,李建全感觉越南人的眼睛越来越亮,就像是黑夜里身旁突然打个闪电,把周边一切都照得格外亮,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一霎那,李建全自己还奇怪,因为还能意识到自己对自己轻轻地说:“完了。”
李建全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眼看到自已仍然躺在死去的越南人身上,天又黑了,雨已经停了,丛林中静得能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一个安详的世界,他倚在已经死去的越南人身上不知道多久了,长长的呼吸,有了活的希望,雨后的空气多么的清冽啊。李建全在泥水中又躺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开始感到冻得发抖,他拼命回忆回去的路线,他对自己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呢?对了,在驻地正南方。”然后,一个个路上的场景才开始从脑子里跳出来,这时的脑子有些迟钝,先有了画面,要过一会儿才知道画面的含义,“先下到山底,跨过一个小河,沿着山脊一直走,然后左拐,对,左拐,往前再走,别忘了,左拐,然后绕过一块巨石,然后……”
李建全思考得越来越快,欣慰地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清醒,现在就看能否站起来走路了。于是,李建全慢慢的侧过身子努力地跪直,头晕眼花,为了保险起见,李建全哆嗦着脱下了贴身的军装,双手不是很灵活,他也没有力气再撕开,只能把肩膀胡乱的包了一下,然后脱下一名牺牲战友的上衣穿上。他没有办法扣上衣扣,就用两只手扯着往身上一裹就出发了,希望在丛林中,能顺利地走回驻地,千万不要在路上再遇见越南特工。想着,李建全挣扎着站了起来,蹒跚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