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牢狱(4)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七 牢狱(4)
“打架。”
“打架?和谁?”
“日本人。结果我们打死了他们三十多个。”
“为什么要打架?”
“因为日本人欺负我们中国人。”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叹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怨恨,最终却落到人民头上。”
这句话杨定远有点听不懂,他问道:“什么?”
大胡子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这大胡子的俄语很好,在杨定远听来和俄罗斯人说得差不多了,可他说时老夹点他听不懂的词,大概是德语,杨定远只能听懂几个单词。听他说着“复仇”、“宽容”什么的,没好气地说:“跟日本人,我们中国人不会有什么宽容。”
大胡子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外面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哗哗的雨声反而让深夜更增岑寂。
第二天雨还在下,放风也取消了。早上天一亮,杨定远又去试了试大胡子的额头,觉得热度已经退了,他说道:“你这病好多了。”
大胡子的虽然烧退了,可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在铺上半坐起来,从枕下摸出本书道:“中国人,你看看这本书吧。”
杨定远接过来翻了翻,干笑了一下道:“我看不懂。”他一直是跟人学着说俄语,只是在那本杂货铺老头子给的课本上学了几个单词,看这本书时,那几个会的单词却连一个都没有。
大胡子一怔:“这是俄语版的。”
“我就会说,不认得几个字。”
大胡子拿回了书,淡淡道:“可惜。”
从这天起,大胡子一反常态,几乎天天都和杨定远说个不停。这大胡子名叫马库斯,以前做原木生意。本来相安无事,但因为德俄两国的关系越来越差,他这个常常来俄国的德国人终于有一天被当成间谍抓了。抓起来后要他交代自己所在的间谍网,可马库斯什么都说不出,结果就扔进死囚牢里关到现在。八年了,他都不知现在外面成了什么,听杨定远说俄国和德国正在打仗,马库斯有点茫然。因为只要两国交战,他就更没有出去的指望了。只是马库斯虽然被关了八年,心境反而越发平和,总说这是上帝的考验。上帝做的一切事都是对了,自己承受牢狱之灾也肯定是因为自己犯过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罪。他要给杨定远看的书是一本俄语版《圣经》,杨定远只能说不能读,他便逐字向杨定远讲解。讲解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他也是个囚犯,简直就是个热衷于传道的牧师。杨定远对他说的教义并没什么兴趣,更希望他能教自己俄语。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每天都一样,出去放风时透透气,回来便和马库斯学俄语。他几乎是从头学识字。开始时连一句话都读不通,马库斯教得都有些烦了,拿出本辞典来让他自己翻着看,有什么不懂的再问。一天天过去,杨定远记的单词多了,也能半通不通地看下去。只是马库斯布道的热情并不能持久,有时说得耐心仔细,可有时却情绪低落,一声不吭。每当他情绪低落时,便会唱那首曲调忧伤之极的歌,和他说的教义是宽容和忍耐完全搭不上。那时候杨定远去请教他,他老是一句话都不肯说,那本辞典也劈手夺回去,不肯让杨定远再看。一来二去,杨定远摸透了他的脾气,总是趁他高兴点的时候请教,见他脾气不对,便独自在那儿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