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杨定远终于把一页《圣经》都念了下来,没几个疙瘩,马库斯听了赞许道:“杨,你们中国人真聪明,学得很快。”
从马库斯嘴里听到赞许的话可真不容易,杨定远吁了口气,说:“是么?”
“是啊。我一开始学俄语,花的时间比你只少了没多少。”
原来他的意思还是在自诩,杨定远不禁有点想笑。被关在牢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想笑。可是笑意还没浮上来,心里却又似堵住了什么,他道:“马库斯,我在这儿有多久了?”
“十七天。”
马库斯回答得很快。杨定远一怔:“这么久了?”
“是,我不会记错。”
杨定远只觉心口又有点隐隐作痛。不知不觉,在死囚牢里已经呆了十七天了,那么,离死也已经很近了吧?本来专心于学俄语,对死的恐惧已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恐惧的身影又在眼前清晰起来,手不禁有点发抖。马库斯也发觉了他的失态,低声道:“杨,你到底犯的什么事?”
杨定远定了定神,把那天的事约略说了。那天拿起棍子冲上去狠揍时,脑子仿佛一片空白,现在回想起来,却一阵阵后悔,似乎说出来时才能让自己平静一些。马库斯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忽然道:“杨,你不用太担心。你在这儿等得越久,就越安全。”
杨定远又是一怔:“为什么?”
“俄国和日本打过仗,结果输了。我在被抓进来前,就时常听得俄国人痛骂日本人。他们只怕比你更恨日本人,只要他们不起诉,你就不会被拜死刑。”
虽然马库斯这样说了,杨定远还是没放心多少。过了几天,刘掌柜又来了一次。刘掌柜说,日本人把那独臂老日本人赎出去了,看样子不会再起诉。他要杨定远先安心呆着,等他这一队人淘完金子,凑齐了钱就赎他出来。杨定远听他说得底气十足,有点纳闷,问道:“掌柜的,日本为什么不起诉?”
“你当他们心甘情愿么?他们是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杨定远更听不懂了,想要细问,可刘掌柜不肯再多说,只是说一准备齐了金子就来赎他。刘掌柜说起他从木材厂带来的人,也有点佩服,说这些人很有义气,本来这矿的含金量就少,淘出金子来大家也分不到多少,可他们还是愿意再少拿点份子,凑钱来赎杨定远。不过就算这样,赎身钱还是远远不够。
“定远,你小子挺会买人心啊。”
刘掌柜感慨地说着,杨定远却觉得有点无地自容。他和何老蔫瞒下了金窝的事,觉得这金窝是两人拿命换来的,不能分给别人,相形之下,未免显得不厚道。
等何老蔫来了,跟他说,把那些金子拿出来,自己那份凑足赎身钱总够,剩下的再大家分了。
可是他拿定了这主意,何老蔫一直没来。杨定远知道,以他的性情,肯定连一粒金屑都不肯放过。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淘金,只能见缝挺针地偷偷干,现在多半一门心思在淘那十二袋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