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这回倒是说到做到,过了两天,法官就把杨定远叫去,说因为日本人最终放弃了起诉,所以允许他交钱赎人。说罢,当庭就让人取下了他的镣铐。这副镣铐杨定远已经带了有半年,手脚的皮肤磨破了长好,长好了又被磨破,已经留下了四圈疤。现在一拿掉,身体轻快地几乎要飞起来,简直觉得天下最舒服的事,无过于不戴刑具。他去向马库斯告别,马库斯却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说了句:“愿上帝保佑你。”只是看杨定远要走,他从床头把那本辞典递过来,说:“送给你。”再和他说话,马库斯也不回答了,只是躺在床上哼着那支忧伤的歌。
刘掌柜还带着那两个跟班来接他出去。天已经很热了,现在也只能坐马车回金矿上。一路上刘掌柜说那些老毛子心黑得很,金子老说不够,他好说歹说才算说通。杨定远知道这话自不会全然属实,刘掌柜肯定自己也黑下了不少,不过嘴上仍然只能千恩万谢。问起何老蔫,刘掌柜鄙夷地说:“这小子,回去还不肯老实交出来。后来才算拿了出来,还争多嫌少的。拿到钱,他就立马滚犊子了,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刘掌柜肯定是以极低的价钱买了何老蔫的两瓶金子。可不管怎么说,何老蔫总还拿到钱了,自己这一年却又是白干了,连在木材厂的积蓄才包了汤。杨定远心里闷闷的,也不多说。刘掌柜说了半天,问道:“定远,再过几个月,就又要挖沙了,你想好了后路么?”
回木材厂!杨定远差点要脱口而出。可现在自己又是身无分文,连回木材厂的路费都没有。他道:“掌柜的,你要是还肯用我,我想在矿上再干一年。”
刘掌柜的豹子眼眯了眯,眼神里又有点闪烁:“还想干么?不过这几个月淘金的还没来,用不着护沙队,你想干也成,我给你赊帐。”
杨定远几乎要骂出声来。可是话到临头,又咽了回去,他点点头道:“多谢掌柜的。”
金矿上,已经没几个人了。从木材厂出来的那批人早就走了,别的拿到了钱也大多离开这儿,整个金矿都冷冷清清。杨定远也没地方可去,每天就在地窖里呆着。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清静。住了大约有一个月,刘昌佑却来了一次。一见杨定远,问起这一年淘金怎么样,杨定远把事说了,问他怎么这时候才来,要早来,何老蔫也不至于挨这顿打,自己的两瓶金子也不会一粒都剩不下。刘昌佑听了后却是呆了呆,说:“没人跟我说过。”
一定是何老蔫跟刘掌柜说要找刘昌佑回来,才让刘掌柜动了疑心。杨定远叹了口气道:“昌佑,你说得没错,淘金真是拿命换啊。”
他把何老蔫的事也说了,刘昌佑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你也别把掌柜的想太坏了。为了你的事,他是花出去不少。”
杨定远愣了愣:“怎么?”
“我知道你关在里边这阵子,小鬼子没敢起诉,到底是为了什么?”
日本人没起诉,才让杨定远逃得一命。这件事杨定远一直有点不明白,听刘昌佑一说,他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就是怕惹毛了掌柜的。”
原来日本淘金帮都是些浪人,首领田宫雄次郎在杨定远刚被抓去时就曾向日本军方求援。可日本军方根本不拿这些浪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只觉得事情闹大了才好,到时候日本军方再出头向俄国施加压力,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他们还嫌淘金帮的人死得不够多。田宫雄太郎吃了个瘪,加上刘掌柜这阵子不断让人去日本帮的地盘挑事,见人就打,田宫雄太郎明白刘掌柜在莲娜金矿的势力,知道刘掌柜一直想要把他们赶出这儿,硬碰硬的话肯定会吃大亏,所以两个月前来找刘掌柜,说他们不起诉了,只求息事宁人,这事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