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马帮(5)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八 马帮(5)
渥巴锡大汗是英雄中的英雄。他有着鹰的眼,狼的四脚,和熊的身躯。他率领族人踏上了艰苦卓绝的征程,可是这消息被叶卡捷琳娜女王得知,她认为是对自己的羞辱,于是让哥萨克骑兵阻截。冲在最先的哥萨克骑兵追上了东归的队伍,九千族人死在哥萨克的长刀之下。渥巴锡大汗带领着所有战士向拦路的敌人发起进攻,那一战杀得日月无光,鲜血把积雪融成红水,又被寒风吹得凝成红冰。哥萨克的长刀刺入土尔扈特人的身体,可土尔扈特人的鲜血长着牙齿,把雪亮的刀锋也咬出了缺口,从来不知道畏惧的哥萨克人最终也被自己的血洗了一遍,奥琴峡谷里堆满了这些狂妄敌人的尸首,让他们明白土尔扈特人的马刀比哥萨克长刀更锋利。
老人说得并不响,可是杨定远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自豪。久远祖先的热血,在这个风烛残年,站也站不起来的老人身体里,仍在熊熊燃烧。
渥巴锡大汗带走了十七万族人,但还有七万土尔扈特人未能同行。这七万土尔扈特人从此就变成了俄罗斯的卡尔梅克,然而,在每个人的心里,永远都是中国的土尔扈特人。
“定远,土尔扈特人永远都不会做奴隶!”
马在飞快地跑着,蹄下踢起的雪沫不时飞散开来。风在呼啸,可总也掩不去老人断断续续的话语。即使今天土尔扈特人已经再不复以往的声势,但久远的光荣却如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燃烧在每个土尔扈特人心里。
老人虽然不能站起来,可是眼睛却锐利得像一把最锋利的快刀。他嘴里断断续续说着,眼睛仍是看着前面。这一路,他让走就走,他让停就停,那小眼睛的头领苏日勒和克连一句二话都没有。有时天全黑了他才让马帮停下来打尖,有时又大白天就停了。而每次打尖时,他就指挥着人刨开积雪,雪下都恰好有一处地窖。杨定远大感神秘,问起老人,老人却笑了笑说,这趟路他跑了一辈子,这些地窖有些是他挖的,有些是别的马帮挖的,他都知道。打尖时,思华便过来给老人捶背敲脚,老人看到她,眼里就出奇地慈爱,跟杨定远说话也特别多。跑马帮,该注意什么,怎么找背风的地方,怎么看天,他都细细地说了,一边说还让杨定远都记下来。杨定远写不了那么快,他就笑骂着说小伙子手脚这么慢,那时思华的脸却是有点泛红。只是杨定远写字写得满头大汗,也都没注意,而且老人说得那么多,他都没空和思华说几句。什么时候出发也都由老人说了算,每当要出发,老人就让杨定远背着他走出地窖,让他到处走一圈。走的时候,老人不时看天看地,把指尖伸进嘴里舔一舔,看看风向。他告诉杨定远,跑马帮不能一味贪赶路程,万一走到半道上遇到风雪,如果找不到打尖的地方,整个马帮都冻死在雪地里也不意外。西伯利亚一到冬天,天气就像个乖戾的女人,说变就变。老人年轻时,曾经见过一支马帮自恃粮草充足,风雪要来了还硬往前走,结果等他们赶上时,看到的是一堆冰坨子,人和马都冻得硬硬的,还保持着赶路的模样。那是碰到了妖风,这种风冷得彻骨,吹到哪儿就冻到哪儿,要是吹过湖面,一眨眼就能把湖面全冻住。人要碰上了,连逃都来不及。人活着,全凭心口的一团热气。可妖风吹来,再厚的羊皮袄也挡不住,妖风能吹透五六层羊皮,一下子就把人全身的血都冻住,叫人连喊都喊不出来。
走了三天,马帮穿出了密林,前面就是平原了。到这时候,老人也明显轻松了很多,坐在雪橇上时不时唱两句歌,还拿出酒来让杨定远也喝上一口。他唱的歌曲调都很悠长,用沙哑的声音唱出来,显得很是苍凉。拉雪橇的马听了他的歌声,跑起来似乎也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