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就是个魏延,我看他脑袋生面也是生反骨的,一准很不地道。上回我去医院看你,就看到他在你窗户外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看样子,他恨死你了,你得当心他一点。”
思华和金光云总是相处不好,霍敬奇自然是帮思华说话。只是霍敬奇说金光云恨自己,那也实在太离谱了。杨定远笑了笑道:“霍大哥你多心了,小金跟我无怨无仇,他恨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他为什么要恨你,反正,你对这小子多留点意。”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困死了,定远,你也早点歇下吧,明儿说不定又要动手。”他抱着他那柄永远都擦不完的刀侧躺在垫在地上的羊皮毡上,嘴里哼哼道:“青龙偃月火光冒,不由关某怒眉梢。任尔奸来任尔巧,难逃我青龙偃月刀。”唱完,还嘿嘿一笑,大概想像着自己手刃谢苗诺夫的模样,先行得意一下。
杨定远记完了今天的事,把钢笔和日记都收好,往火堆里添了点柴,也躺了下来。夜渐渐深了。西伯利亚高原的春夜,仍然带着寒意。只是对于风餐露宿惯了的骑兵团士兵,现在这种气候已经差不多是天堂了。霍敬奇已经睡着了,不时打两下鼾,偶尔还冒出一句唱,他连说梦话都是在唱戏。杨定远翻了个身,手枕在后脑上。刚一仰天躺着,眼前便是一亮。躺着看天,天空倒似一堵无边无际的高墙,而满天星光水一样倾泻到他的脸上。在遥远的西伯利亚高原上,星光竟是异样的清冷和美丽,让杨定远几乎要颤抖。
——人啊,你还在走么?还不曾找到你要找的一切么?
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中,杨定远突然又听到了那个银铃样的声音。他不由一惊,猛地坐了起来,透过身边的火光,他看到了那边的黑暗中有一个的白色身影。
白得像第一场雪。那是银狼,两颗明亮如寒星的眸子都透过黑暗看着他,没有爱也没有恨,那一对冷漠的眼睛如同看着一个无生命之物一样看着杨定远,但就是这样的目光,让杨定远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仿佛看到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欣喜。
这又是梦吧?他想。一定是个梦。看着这个神秘而美丽得不似人间所有的生灵,杨定远几乎忘记了一切。
还没有。我想知道和平的意义,战争的意义,以及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人啊,你活着,你卷入了战争,你期盼着和平。你所走的每一步都会留下印迹,而你留下的印迹就是意义。
活着的意义也就是活着?
——是的。活下去,就是每一个生命的最终意义。你能说出洪流中一滴水的意义么?不能,但正是亿万滴水才汇成一道席卷一切的洪流。你听,命运的潮水正奔涌而来,人啊,正是你们,每一个人微弱的生命汇在一起,才汇成了这一道洪流。
篝火已经很微弱了,远远的,杨定远听到了一阵阵涌动的声音。这声音穿过夜色,虽然微弱,却又不可一世。那就是命运的脚步么?如果生命的意义只在于过程,那么,结果是什么都不必去想了?
他不敢往下想。那一阵阵雷鸣似的响声正乘着西伯利亚高原的风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真实,仿佛要凸出来一样。杨定远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也在剧烈地跳动着,应和着这一阵又一阵的雷鸣。
是梦吧。他想着。一定是个梦。银狼不可能说话,也不可能到这儿来,所以一定是个梦。然而就在这一刻,耳畔传来一个人嘶哑的叫声:“偷袭!敌人偷袭!”